Wednesday, February 17, 2016

亟欲求變的市民,新東補選棄誰保誰?



還記得美國總統奧巴馬在2008年的競選活動中,最搶眼最常高舉的一個字就是「Change」,「改變,我們需要改變,我們能夠把希望寄托給『改變』。」

當Common sense變得不再Common之時,我們需要的是改變!
筆者去翻看了一點奧巴馬當時的演講,他所講的大略是,「在這個水深火熱的時候,我們需要改變!在核心價值被毀之際,當Common sense變得不再Common之時,我們需要的是改變!」奧巴馬的這個競選口號放諸此刻的香港恐怕也是極為適合︰香港的核心價值確實在隨流失去,簡直比極地的冰川消失得更為快,且越來越快。七警、朱經緯、胸部襲警和無窮盡的制度暴力,恐怕不需再由筆者提說吧?

像奧巴馬說的,「他們過去幾十年用同一個方式去做事,美國落至如廝田地,你還要給他們另外的四年嗎?」而今次新東補選任期,其實只有半年。亟欲為社會為議會帶來改變的人,會寧願給機會年輕人去試試。

「我支持楊岳橋,但更支持梁天琦。」
「我支持楊岳橋,但更支持梁天琦。」筆者認同林日曦這個講法。不熟悉楊岳橋的處事手法,只能憑公民黨的路線來猜想楊在未來的動向。公民黨的梁家傑,如果讀者有看過立會直播的話,他的預備工作做得很足,辯論也很到題。但是在港共政權的制度及其暴力下表現得文明,是否還有出路?如筆者舊文《消滅香港文明》中提及,堂堂正正的文明,抵不過野蠻和暴力,只有一路捱打終至被消滅之份。制度暴力大家都很清楚了,東北發展、高鐵超資、港珠澳大橋,罄竹難書,若沿用泛民的套路,能為香港帶來改變嗎?

或然率理論︰老方法的成功率極低
老方法試了三十年有多。從或然率來看,經長時期採用而沒有成功的老方法,基本的成功概率很低。就像擲骰子一般,一次擲中「六」的機會只有六分之一,但如果經多幾次嘗試,成功出現「六」的機會便會提高。反過來看,如果一件事情重覆很多次也沒有出現理想結果(expected result),那麼可以反向推斷它的基本出現概率很低很低,一定低過一次擲出六的六分之一。當然,新方法也不一定成功。但在老方法經多次嘗試不果之後,人們會傾向願意採用別的方法嘗試。

公民黨的敗筆︰湯家驊
公民黨予人的印象,其實一直在泛民的中上位置,之一敗筆就是對於湯家驊退黨的處理。聲言走第三條路的湯家驊,在更多黃營支持者眼中看,更加接近「投共」。當湯家華跟其餘公民黨人越行越遠,最後退黨,除了湯家驊的千字文斥責過梁家傑之外,並不見公民黨如何處置過叛黨的湯家驊。這或是出於公民黨一眾專業人士的厚道,但因公民黨之名而票投過湯家驊的選民,又是否全都可以再一次相信公民黨而票投楊岳橋?

棄梁保楊,還是棄楊保梁?
公民黨甚至整個民主光譜中的傳統泛民,都在提倡棄梁保楊。理由是「梁天琦勝出的機會率接近零,為何不把票投給楊岳橋?」而本土派支持者則反駁,「如果公民黨讓路,把票都集中投給梁天琦,那梁天琦就會嬴啊!」筆者如今看上去的情況是各不相讓,但是有一點很重要的是,較為激進的本土派支持者,從雨傘革命一直到如今經歷過這麼多,是必定不願意再作出所謂的含淚投票。相反,較為溫和的公民黨又是否會有氣度讓路呢?筆者不敢奢想太多。

筆者的預想是,雙方支持者各執己見的機會比較大,含淚配票的情況不大會出現。

魚蛋革命/旺角騷亂後的「意外收獲」
有人懷疑年初一晚發生於旺角的事件,是本民前(本土民主前線)刻意搞事來為梁天琦爭取政治籌碼。筆者則認為不可能,因為當晚情勢急轉直下的契機是「警員開槍」事件,由學民思潮在其後選擇退場便可見一斑。而本民前又怎能預計到警員開槍呢?又如何控制人群在「警員隨時會射殺市民」的恐懼下堅持抵抗?筆者在2015的農曆新年期間,也同樣到過朗豪坊的新年夜市,本民前在當時已經派員作「人潮管制」等等幫助,可見本民前認真視「保護小販」為一項政績。

縱使旺角衝突非由本民前刻意策劃,但他們在事件後,於一片譴責和咒罵聲之中,卻又多贏了一些支持。當然一些傳統的泛民支持者還是對其恨之入骨,筆者有認識十多年的黃營朋友跟我說,「他們(本民前)知不知自己害死幾多人?」她覺得她仍是社會大多數。筆者卻在一個溫和民主派的朋友聚會中得知,十人之中有九人不抗拒本民前,不會選擇去譴責本土派示威者。從前本土派被邊緣化,如今卻越見得到支持或認受。

初二之後,除了使部分溫和民主派市民對「雞蛋」一方顯出同情外,原來的支持者亦更見死忠,可說與本民前成了命運共同體。發言人黃台仰留下了「寧為玉碎」的發言後失蹤,更將支持者的悲壯情緒推向另一高峰。隨著面書大戶「墳場新聞」墳總青永屍全力投入為梁天琦造勢,面書上的「票投六號」的呼籲有如雨後春筍,制圖的制圖,寫字的寫字,獻計的獻計,也有不少義工幫忙為選舉宣傳單張貼地址標籤。在選舉事務處拒絕為梁天琦投寄單張後,更有人發起投遞協助。

本民前雖然資源緊拙,但作為一個候選人,動員力恐怕是前所未見的。有若健吾所提醒,民調資料已變舊而過時。尤見本土派支持者日增,筆者認為如今真正的民意走向,要到新東補選投票後才能知曉。

筆者意見︰不再「含投」又如何?
一位在社運界遊走多年的素人告訴我,「新東這個選區,一直是民主派的票倉。」如今很多人,無論是本土派或傳統泛民支持者,或講笑或認真地,都希望對方含淚改投自己的支持者。梁家傑甚至祭出「守護議事規則」為由勸說,然而,新規則通過了又如何?在筆者眼中,這個城市差不多已成一盤死局,若不破舊立新,只能迎接慢性死亡。若要破舊,則必定是一個痛苦無比的過程,個人認為,這個過程越短越好。

不少人說初一晚他們看見了希望,或許是經已看見了盡頭之故。除舊,才能有新,才能有改變。改變,可能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出現,甚至這次的勝負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不能再「含投」,必須展露真正的民意,香港才會打破眼前死局。一直以來的含投,其實窒礙了民主進程,你的選票讓傳統泛民以為他們一直受到廣泛認受,得到選民支持,長久下去他們只會保持不變。

讓你真正支持的那一方透過選舉結果獲得你的授權去代表你吧!

(新東補選於2月28日進行,候選人分別為:劉志成、黃成智、周浩鼎、梁思豪、方國珊、梁天琦、楊岳橋)

Tuesday, February 9, 2016

你稱他們作暴徒,但我想說的是…



一夜無眠,是的,我昨晚在旺角街頭。無論主流傳媒怎麼說是暴徒是暴亂,你若願意看下去,現在就讓一個平凡弱女子道出我親眼所見之事。

凌晨將近天亮的時候,我和我的急救(FA, First Aid)朋友在麥花臣球場接到負責的第一個傷者。他頭破血流,滿嘴滿臉都是不斷噴出來的鮮血,面容經已難以辨識,傷得那麼重,相比起主流傳媒上看到的「警察受傷」,根本是天壤之別。有人喊著保護傷者不要讓人拍照,而為了確認他意識正常,自發急救人員問︰

「你知道自己身在哪裡嗎?」旺角。
「你有沒有任何頭暈的跡象?」沒有。

我們嘗試蓋上敷料、為他按壓頭部止血,卻是徒勞無功,鮮血還是從他的頭頂不斷汩汩流出,再把他的圍巾染得一片血紅。血流如注,失血清況嚴重,以致幾位急救兄弟的衣衫都沾上了傷者溫熱的鮮血,一切有如戰爭電影一般的超現實畫面,如今卻在我們眼前,這是旺角,這是香港。FA朋友說︰「不好了,血止不住,他一定得去醫院。」傷者一言不發,半句沒有喊痛。我們又為他再鋪上多一些敷料,草草用紗布包著,由兩個兄弟一人一邊架起他的身體前行,離開戰線後方的臨時急救處向醫院出發。路走了沒幾步,血很快又滲過了敷料和紗布,這些草草包紮從傷者的頭上脫落。FA兄弟大喊,「有無M巾啊?」衛生巾是應用急救中的萬能敷料,吸水(吸血)能力最強又不會黏著傷口的物料。

此時路邊有位老伯拿來一張椅子想讓傷者休息,我們卻說︰「不行,他一定得去醫院!」只把衛生巾隨便貼在他頭上,兩個弟兄又架起傷者繼續前行。擔心他會失去意識,我們邊急步邊問,「有覺得頭暈嗎?」傷者只能輕輕點頭示意作回應。平日不遠的距離如今就似萬丈遠,然後我們終於到達了急症室。醫院員工見如此傷勢,先急急讓傷者坐上輪椅,其後又轉到輪床上。即便傷者躺下來,他手中用來掩著口鼻的紙巾在短短時間內已滲滿了他的鮮血;我向他再遞上兩張紙巾,這是我僅餘能為他做的一件最微小的事。陪他辦理入院手續後,我們對他說抱歉,因為無法再繼續陪他了。他忍痛的一聲道謝,聽得我十分心痛。然而,我們必須回到現場去繼續救助其他傷患。

我們沒有問過傷者是如何受的傷,但就整晚觀察所得,示威者為了保持與警方的距離,只能夠扔水樽扔磚頭和生火作路障以求自保。警員配備精良,擁有長至地面可以遮擋整個人的方盾,又手執警棍,向示威者步步進逼,作埋身肉搏的話,示威者只有捱打的份。一旦示威者被警察抓住,便會被制服在地,先被警棍無情地打至頭破血流,再行押回警署。

與FA朋友昨晚在路邊巧遇,我和這位醫護專業、還在唸大學的弟弟相識在二零一四年十二月一日,雨傘革命期間添馬公園內所謂的「升級行動」,身份同樣是自發急救人員。我問他記不記得,我們在寒風中瑟縮了一晚,看著上前線的少男少女被抬回來,頭破血流,滿身中了胡椒噴霧而顯得通紅。有些傷勢較輕的人用生理鹽水沖一沖又再回到前方支援。雖然急救人員理論上是中立的,但也為他們的傷勢咬牙,深知道他們再上前的話,還不是只有捱打一途?

但昨晚是不同的是,示威者被趕到窮途末路時,終於出手反擊。

我的內心很矛盾,既不願見有人受傷,也不願見示威者白白捱打。說起來,抗爭的訴求過份嗎?只不過是希望一眾小販這幾天能夠營業,大家能在新年期間一如往年的光顧香港特式的新年小販,享受傳統氣氛。自筆者有記憶以來,新年小販每年都存在,雖不合法,有關方面卻一直對這個傳統抱持極容忍取態,多年一直相安無事。我還記得我在自己所住的社區舊墟,無牌小販滿街叫賣而有關方面不會予以阻止,這是一個潛藏的共識。

筆者凌晨一點多到達朗豪夜市,還見到雞蛋仔、串燒和臭豆腐的攤檔,未幾,警方封鎖現場,不許人再越過防線,那些有火高溫的攤檔經已撤離。警方的技倆是眾所周知的,先把群眾圍困,警員會一字排開,以長盾作掩護,再施以警棍和胡椒噴霧。筆者從面向朗豪坊的旺角站E出口遠遠觀看,只見持長盾的警員向前一直推進,並有移動高台或作指揮或作噴灑胡椒水劑之用,不消一刻便把人潮強行掃出砵蘭街。只不過是個夜市,只不過想吃個宵夜,甚至不是什麼政治或社運,警方有什麼必要出動到如此程度的暴力去對待人群呢?

有途人在警方防線以外一路指罵,譴責開槍行為,我和同行朋友這才從得知警員開槍的消息,深感難以置信。有目擊者則向筆者表示清楚聽到槍聲就在自己身旁響起,他剛從事發地點跑過來。群眾被趕至惠豐中心十字路口,只有數十名示威者與警方僵持,彌敦道的交通全面受阻。彌敦道之上,示威者面對不斷增援的警力,那個一字排開的陣式是準備攻擊了,有少女面向行人路上圍觀的人潮叫道,「出嚟啦,佢哋開槍喇,我哋就死架喇!」但群眾依然圍觀。最初有示威者扔出零星的水樽,後來演變成比較大規模地扔水樽,有效地拉遠與警員的距離。然而,身上的水樽扔出之後,示威者再無可用之物,被警方逼入山東街。

我與同伴繞路至西洋菜街,見有少男少女在撬地磚,供前方投擲之用。有男生用哽咽的聲音哀求人群加入製磚行列,「拜託你哋啦!一齊幫手啦!」我其實很明白,前方的人打生打死,面對的是持盾、持警棍、持槍兼毫無憐憫之心的「人」,不以長距離攻擊作防守的話必死無疑;但我還是過不了心中的坎去製磚,加上救援人員的身份理應中立,我們應該做的是四處巡邏救助傷者。夜涼,看著衣著單薄的毛衣窄身褲少女落力造磚,心裡著實難過。

然後西洋菜街幾個路口開始有人升火,燃燒垃圾雜物,望能拖延警方攻勢。

追追逐逐幾個小時,陣地移至麥花臣球場附近。群眾照樣升火,一個水彈赫然從天而降,是附近樓宇的住戶。除了少數人有幾句罵聲之外,其他人在意的都是火勢有沒有過大,有沒有蔓延的危機。

昨夜整件事是警方首先採取不對等與過份暴力,警方在鬧市和人群中違反規條向天開槍,又用槍指嚇市民。示威者只能如此自保,然後他們被主流媒體塑造為「暴徒」。他們原本可以造成更大的破壞,但他們沒有。難道示威者就理應捱打嗎?他們舉起雙手吃警棍、吃胡椒、甚至催淚彈頭破血流,在公職人員濫用暴力之下受傷就是該當?

昨晚,我看見絕望的人群,老中青皆有,少男少女佔多。而筆者深信,港共政權不會回頭,其手下的警隊濫用暴力的情況只會越來越令人咋舌;今次出槍,輿論和大眾還一味向警方傾側,再過沒多久便會死人了。警隊暴力升級,抗爭者的絕望也會逼使他們以性命作注碼來升級行動,這是無人能力挽的洪流,這個城市和城內的人都得順流而下。

We have reached the point of no return,沒有回頭路了。

Sunday, February 7, 2016

輕小說︰三度音程的距離



我與他,相識在夏慤道天橋。

初見時,他背著一把結他,面前有個咪架,腳邊是個小小的amp(擴音器),amp前放著一個自製的小牌子,寫著「以歌聲為港人加油,支持請like這個Page」。我用手機掃向2D barcode,按下了讚。論歌藝他不是最出色的一個,但我愛他唱歌時全身上下散發出來的能量。長得不算帥,但眯起的雙眼,吐出每個字時咧嘴而笑的模樣,仿佛每一個毛孔都洩露他對音樂的熱情。很好,我喜歡。

雨傘革命過了,我們沒有爭取到什麼。他也沒有紅,沒有得到哪一個知名歌星的青睞,繼續在街頭默默無聞的唱,偶爾受商場的邀請去唱現場,他還是他。

「Hey,我打算玩Acapella(無伴奏),你來幫我唱Alto(女低音)好嗎?」手機彈出他興高彩烈的邀請,我們現在是面書朋友。「但是我只唱過choir,可以嗎?」我心裡竊喜他怎麼會選上我,但又有點猶豫,怕會讓他失望。

第一次練習在他的家,土瓜灣舊樓的一個單位。四女三男組成的無伴奏樂團,嬌滴滴的女生負責女高音Soprano,女中音Mezzo-Soprano是個高挑的女孩子,女低音Alto由我來,最後一位女生反串Tenor(男高音)。四眼小弟弟負責Beatbox打拍子,Bass男低音是個可愛的胖子,邀我來的他則負責主音。

「你家好大哦,一個人住太浪費了吧?」女高音以嬌滴滴的聲線問。他說家人都移民了,只他一個人選擇留港生活。

初次夾無伴奏,六個聲部要合起來殊不簡單。所謂無伴奏,顧名思義就是不用樂器,只靠人聲來演繹一首樂曲。他唱do我唱mi另一個女生唱so,合起來就是一個三和弦。沒有了樂器作絕對標準,音感尤其重要,如果三人之中哪一個走音了,聲音就合不起來,聽起來便會不舒服不自然。何況現在是六個音合起來而不是三個,難度自然更高。

「等等,走音了,從B段再來過。」他舉起手發號施令,認真的表情很是吸引。環顧其餘四個女生,另外兩個都流露出痴迷的目光,包括嬌滴滴女高音。我想,他該不會把後援會都叫來了吧?

他在面書開了個群組以便聯絡,但我和他還是三不五時會私下聊天。好吧,我承認,九成都是我主動打開話題的︰我們從最熟悉的音樂談起,談到他的生活,我的生活,我們從陌路人,成為網友,再變成朋友,這種緣份很奇妙。雖然不時常見面,但我知道他這一刻在做什麼、在哪裡,就會覺得莫名的安心。

我不知道這種算不算背叛,但在我意識到自己太在意主音時,那交往多年,最近一直喊著「不結婚便分手」的男朋友,應該說是前男友,看我與另一個男人訊息頻繁,終於決定放棄我而正式提出分手。我也樂得耳根清靜,總算鬆了一口氣。

有時候我會想,主音是不是為了他的無伴奏組合才應酬我這個無趣的人,我和他之間,會不會只是「業務關係」?他得知這個想法以後,似乎有點生氣,說他真的把我當朋友,「傻瓜,你要怎麼才能相信我呢?」這種仿如情人間的絮語,叫人想入非非。

然而,我和他之間,就像是主音跟和音之間必須保持的三度音程距離,像do跟mi、re跟fa一樣,我向前進一步,他往後退一步,有時我想要退,他又將我一把拉住。旋律一路行進,卻一直保持著三度音程的距離,若是想要突破,只會讓樂曲變得不和諧,兩個音合不起來。

約他,他說忙,要寫譜,要編曲。其實誰不忙呢?只是我願意給他時間,他卻不願多花時間在我身上,這是我懂的,可我們之間每天的閒聊依然繼續。

一直的聊天,我不知自己究竟能從這種關係中得到什麼,而我們之間又算什麼?放棄了交往多年的男友,好友都說我傻,我卻不太介意,那些都已成過去了,一旦過去就不必回頭,我不後悔。我只是覺得很累,他說過的每一句話都如跑馬燈般在我腦海中揮之不去,每一天讓我不得不花很多精神去思考,去猜想他究竟有沒有半點在意過我?那些他對我說過「你很重要」之類的說話,究竟是針對唱歌而言,還是針對我這個人而言?除了睡覺之外,其餘時間都失心瘋似的一直盯著手機看,生怕錯過了他任何一個訊息,連老闆也開口罵過,「少玩一點手機,專心工作好不好?」猜心的累,繃緊的神經,還有一切的不確定,都讓人覺得很氣餒。

相反的,樂團的練習卻是漸入佳境。整首無伴奏樂曲夾過好幾次,終於稍微像樣。上次練習已是三星期前,我有點渴望見到他。手機彈出來的訊息卻是,「抱歉這週六的練習取消。」他說他得肺炎了,暫時不跟大家見面比較好,免得傳染。

關閉群組訊息,按下熟悉的頭像打字,「難怪你說你最近咳嗽得厲害,看醫生了沒?」他的回覆是一張照片,顏色艷麗的一顆顆藥丸。他說他之前高燒三十九度,最近三天都獨自在家,沒怎麼吃東西。

這次我決定,挑戰三度音程,尋求一個突破。

做了一道配粥的小菜,煮了白粥,去慰勞這個平日把自己累得像條狗,又剛與病魔惡戰過的主音大人。我想了又想,開場白該怎麼說,「我把東西放下便得走了。」這樣去掩蓋害羞,又會否顯得太冷淡?

在土瓜灣一棟大廈老舊的鐵閘前,我看見一個眼熟的身影。嬌滴滴女高音,手上拿的像是外賣的粥;她瞄一瞄我手上拎著食物的袋子,臉色一沉。瞬間的靜默,我們眼睛對上,四目交投,相視而苦笑。

然後兩個女生到了附近的公園,在長椅坐下。她拿出她的手機,我拿出我的。屏幕上顯示的照片是一樣的,連那句「三天沒有好好吃過飯」的一整段文字也都一字不漏的相同,傳過來的時間也分毫不差。

本以為私密個人一對一的訊息,原來是廣播訊息啊?

我們聊了很多,我跟他的,他跟她的。他對音樂的熱情無可否定,他有才華也是事實。但他懂不懂感情呢?知不知道這樣很傷人呢?究竟他有心抑或無意?我只覺得心寒。

在回家的路上,我看到他在線上,我瞪著訊息良久,然後只傳了兩個字「保重」。

他難得秒回,「最近天涼,記得多穿衣服」句尾如常附有emoji。手機的這一下震動突然變得可怕,我隔了一陣子才能壓住噁心感,回一句︰

「Soprano和Alto感謝你給我們上了一課。」

隨即將他的頭像拉到屏幕下方中央,一把丟進垃圾桶。

放下手機,重拾自己,這是我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