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day, December 6, 2015

沒期望不失望,這樣就好嗎?

「你知不知道,你對別人是零期望的?」投下這個炸彈的人,是熟悉我已久的心理輔導員。

「對啊,沒有期望就不會失望。就像好朋友的新工作offer,我便一早叫他不要抱太大期望。看吧,對方拖了這麼久,果然就是泡湯了吧?所以一日未到白紙黑字,一日都不能放心。如果一早做好心理準備,便不會覺得受傷。我只是想『拯救』他,但他不聽我講…」期望管理,是我的做人哲學。

「如果對方向你作出承諾,而你不期望對方真的會實踐承諾,這樣合理嗎?」

「我只是不想開心得太早。」

她打蛇隨棍上,「開心得早會有什麼問題呢?」

「可能會期望落空啊,會失望,會難過,會受傷;所以我一向都會做expectation management。」我依然侃侃而談,殊不知已掉進她早已預備好的網羅。

我這兔子的腳已觸動機關,輔導員就如百發百中的獵人,扣下了機板。「你並非管理期望,你根本就是對人沒有期望,是零啊!你說是嗎?」我想了想,大概是吧,便輕輕點頭。

她續說,「橋,你知道嗎?」用一貫真誠的眼光望向我,「期望落空、傷心、失望、難過,都是每個人成長的一部份。你用你的方式去逃避了這些事情,也並非不可,但你這樣,就失去了應付『期望落空』的能力了。我有一位朋友,她是…」

她此時提起她朋友,我知道她又要說她的輔導寓言故事。

一位母親,同時也是位護士。這位母親對於清潔家居非常嚴謹,她的女兒在幾近無菌的環境中展開人生。到了女兒適齡入讀幼稚園,不再只活於媽媽的蔭庇之下,因為從小沒有接觸病源而比其他小朋友抵抗力都要弱的她,三不五時就會病倒。甚至到了一個地步,女兒受感染的程度嚴重得要在鼻翼開個切口取膿。為人母親的,一定很心痛吧?

顯然我就是故事中的小朋友,也是故事中的母親。為了不讓自己經歷那些傷心失望之苦,我把自己對別人的期望壓得低無可低︰沒有期望就不會失望,沒有失望就不會受傷。

親愛的輔導員一如既往的不願放過我,繼續問,「沒有期望又有什麼問題呢?」

我真的想不出有什麼問題,就是因為無問題,我才把它奉為我的人生哲學啊!

看見我的支吾以對,她決定將謎底揭開。「沒有期望,也沒有希望。人生應該是充滿希望的啊!期盼著什麼好事會發生,人生因期待而精彩。而你的世界只有一個字︰boring。」

是的,非到白紙黑字簽聘書的那天,我也不敢因為有offer而開心。也不敢期望別人答應我的什麼會成真,也不敢想象自己喜歡的人也會喜歡我,不敢想象會有什麼好事情降臨在自己身上…是的,之所以我的人生是一片灰色,之所以我常常覺得自己活得夠久了。人生沒了希望,世界沒了光。

「什麼時候開始的呢?」我就知道,她接下來一定問這個問題。須知道她這一門派的心理學,就是主張「家庭如何塑造人」,現在的一些扭曲,十之八九與原生家庭脫不了關係。

回想又回想,講了一些無關痛癢的事情後,色彩強烈的畫面閃入腦海︰

十歲八歲的我,身穿一套粉紅色全棉運動衣,獨自坐在離家很遠的一間建材店門口,腳邊有兩個重得我提不動的大袋子,裡面裝的全是媽媽採購的食材雜貨日用品。媽媽說,「你在這裡等我,我再去買些東西就回來。」不容拒絕的語氣。

「等多久?」可憐兮兮的小孩,懇求也無法阻止媽媽丟低自己一個人在陌生的街道上等。

「一個小時,最多一個小時。」媽媽語氣堅定地作出承諾。

但孩子心知,這個承諾多半不會兌現。她還是得乖乖待在街上一個人等,也不能離開眼前看守著的兩個大袋子。人潮來來往往,孩子盡量把自己捲縮作一團,深怕別人察覺她的存在而覺得很怪異。手錶的秒針彷彿跳得特別慢,時間的流逝是不是減速了?為什麼手錶一看再看,也只不過才幾分鐘而已?

等待,對於一個孩子來說特別折磨︰從一出生開始,孩子被教導仰賴別人的幫助、聽命於他人,他被灌輸自己並不能獨立存在。當一切能夠幫助他的人退隱,當這個狀態與他的日常相違背時,恐懼的感覺盤踞心頭揮之不去。

「她會不會就這樣不回來?」

好不容易,手錶的分針回到同一個位置,而媽媽卻還是不見影蹤。那種失望,那種承諾被背叛的感覺,如同烈炎在心頭燒開,伴隨著焦慮不安的感覺,一直蔓延到頭頂,幾近化成眼淚滑落。但膽小如那童年的我,連在街頭哭出來也不敢,怕惹別人側目。

我的父母,以身作則,教導我「人的承諾之不可信」。

「可以給我買遊戲機嗎?」「好吧下次。」

「我們一家什麼時候可以好像別人一樣去街飲茶?」「嗯,好啊,等有機會,等…」

「今年聖誕可以去看燈飾嗎?」「有時間帶你去。」

「我生日能不能吃蛋糕…?」「好啊想吃什麼蛋糕?」

這些承諾,卻都沒有兌現。

久而久之,為了不再「火燒心」,我學會了不相信承諾,學會了對別人「零期望」。

他們要聘用我嗎?「呃,好吧…」沒有半點興奮。

他喜歡我嗎?「哦?有可能嗎?」才不要又想太多。

我以為管好自己的期望,就能不傷心,就能平靜,就能好好保護自己。原來卻正是這個極欲保護自己的我,把自己親手鎖進了一個灰色的世界,教我活得痛苦。

沒期望不失望,這樣就好嗎?

Wednesday, November 18, 2015

零比零收場,不也是中港兩地的命運嗎?


昨晚的世界盃外國賽,香港對中國以零比零收場。連我這種不懂足球的女子都被賽果洗版洗得很開心,不禁與眾同樂高呼一句「香港勁揪!」我問朋友,平手即是如何?她說計得失球,而這樣中國隊要出線將會很有難度。

形勢分析,我這外行人就不多言了。只是想,香港人何曾這麼關心過本地足球了,前幾年不是說本地球賽連觀眾也得小貓三幾隻的嗎?事實上,港隊實力漸強當然增加了比賽的可觀性,但球迷噓國歌內中隱含的意義,卻也叫人無法忽略。

球賽,既是球賽,同時也是港人在現實環境中得不到滿足時聊以自我安慰的方法。

香港球迷噓國歌、他們帶入場的標語說「香港不是中國」(HK is NOT China),無不體現了港人對現實大環境的不滿。這些不滿與去年的大型抗爭運動源出一脈,有些人甚至恨不得香港有實力與北京政權分庭抗禮。可惜對等的抗衡在當下的政治環境中無法實現,作為偏安一方的彈丸小城,香港只有受欺壓的份,連當年政權移交前的所謂民主回歸承諾都早已化為雲煙了。

但在球場的綠茵之上,中港雙方對等的大戰卻是可行的!之所以港人齊心一同去挺港隊,甚至有朋友願意花六至十倍價錢求一張「黃牛飛」,但求舒心裡一口污氣!港隊出線無望,但門將仍傾盡全力保不失,攔截中國隊出線的希望,既是體育精神,也是港人精神上勝利的一仗。

有人說,「香港精神︰攬炒。」

是的,港隊不會因為自己出線無望,而去「放水」給對手,港人也不會因為難與北京政權抗衡而放棄抗爭,放棄公義和法治等現有的核心價值,也不會將香港的民主前途拱手奉上。民間的不合作運動以致大型抗爭,議會裡的拉布,高上學府的反赤化,港人與親共勢力誰也不讓誰,縱是爭取到的希望渺茫,我們卻仍然堅持,絕不會乖乖的舉手投降。

曾經,在回歸後不久,香港也出現過中國人的身份認同。從前為著中國的太空探索成就,港人也一同自豪。從前在奧運之中,香港代表奪金港人當然是歡天喜地,但中國隊奪金,港人也為之高興;就算碰著中港對壘,大家的感覺是雙嬴,哪一方勝出也是「自己人」。觀乎今日,觀眾席上的「香港不是中國」,或是有些網絡輿論愛稱中國為「鄰近的經濟強國」甚或「鄰國」,又是誰造成的呢?

上文已說過香港是彈丸小城,難道就會不自量力地無故起來反抗中央主權?這些都是港人因眼見生活空間日漸被蠶蝕,法治、公義和自由等核心價值日益崩壞,而無法不站出來反抗而已。港人實際上是最現實的一群,若非「燒到埋身」,高呼「我討厭政治」的大有人在,多年以來根本政治冷感。而這樣原先冷感的一群,如今竟在球場觀眾席上揮舞「DIE FOR HONG KONG」的旗幟!

說到底,是如今的政權不及殖民政府有智慧,不懂也不願尊重地方特性,著人高壓統治這小城。他們遇上的,卻偏偏是港人那承傳了不降不屈的「刁哪媽頂硬上」個性,無怪乎此城戀殖,其實只不過是北京政權管治智慧不如人。

這場零比零的賽事,在現實中依然繼續。無法嬴也不能輸,誰也不讓誰,似乎是中港兩地的命運。

Friday, November 13, 2015

清酒煮花甲


什麼時候開始愛上清酒煮蜆的呢,大概是從《深夜食堂》漫畫裡的故事而起吧…?

丈夫不忠,且留下一大堆債務。一個單親媽媽,帶著一個孩子,萬念俱灰,心想︰「不如就這樣死了算吧?」兩個人在海邊走了很久很久,兒子說,「媽媽,我餓了。」如此,一大一小到了附近一個小食堂。

點了酒蒸蛤蜊(清酒煮蜆),兒子吃了一碗又一碗,媽媽盯著他津津有味的吃相,便不捨扼殺孩子繼續生存享受美食的權利,放開了尋死的念頭。

一位精神科醫生對我說過,「當一個一心尋死的人,重新面對生存的基本需要時,便能喚起她的生存意志。」醫生口中的那個人,其實是我。

面對基本需要時,你會突然間發現,要活下去並非困難,其實很簡單。有如漫畫當中,滿足了兒子味蕾、喚醒了媽媽意志的這一道菜,做法也不複雜,原來只需要5分鐘。

這次用了花甲。

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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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甲半斤
蒜粒3顆切片
小辣椒乾2條切絲
食油1湯匙
清酒100ml
豉油,隨意
牛油,一小塊隨意
葱花,按喜好可加可不加

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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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先把花甲洗淨,把水稍為瀝乾

2. 蒜粒去皮切片,挑走蒜心,辣椒乾切絲。喜愛的話也可切好葱花備用

3. 少許油下鍋,爆香蒜片和椒絲

4. 花甲下鍋,加進100ml清酒

5. 蓋鍋煮約一分半鐘,直至花甲開口

6. 揭開鍋蓋,加進豉油少許和一小塊牛油

7. 再煮20秒便可熄火,隨意加入葱花

喝一口湯。貝類的甜,清酒的香,牛油的濃,椒絲的辣,全部滋味在口中互相配合著起舞,我像故事中的孩子一口接一口吃個不停。

灰心失意時,就來做這道吧。味覺可喚起人的記憶,也能勾出人潛藏的毅力。說不定這道菜真的能拯救誰呢,最起碼,拯救自己的舌頭跟胃。

Tuesday, November 10, 2015

阿妹阿妹(未完)

「阿妹,阿妹…你為什麼還不來啊…?」虛弱的聲音,發出有如夢囈般的語句。

一個七十歲有多的獨居老婦人倒在地上,生命跡象漸見微弱。幾日倒卧地上,當身體缺水,腦內的電解質開始紊亂,幻覺隨之而生。在她的「真實世界」裡面,她的鄰居強行闖入屋,她被他們禁錮虐待暴打、被奪去大量現金,堅強的她沒有哭,她只是很驚恐失惜 — 那幾天,她活於煉獄之中。

這個老婦人,她不是別人,她是我媽。

當我再見到她時,經已是在醫院的急症室,那是週一的早上。強勢的母親,躺在輪床上被醫護人員移送出來,劈頭一句就問「為什麼你這麼晚才來?」我答不上來,我不敢答。

就算我是從繁重的公務中向老闆緊急請假,「飛的」﹙撘計程車﹚趕來醫院,我又如何忍心告訴她︰『在你受苦之時,我在家裡睡大覺。我打電話你沒接,我以為你一如既往的在睡覺。』取而代之的,只有滿眶眼淚,唯有撫著她那滄桑而稀疏的白髮說著,「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Saturday, November 7, 2015

聖雅各之路 - (50) 夜話小王子

我忘了,我是怎麼認識的Ryan,好像在La Faba那間簡陋的庇護所見過他一面,又似是在El Cebreiro看他穿著垃圾袋雨衣才第一次撘話。他是一個南非白人,高高瘦瘦、大概很有錢,能夠不開口就不講話的酷酷形象,白馬王子加浪子的組合,迷倒了不少Camino女生。

包括這一位來自法國的Celine(背向鏡頭)

暴雨的一天,這一天之慘烈真的很難言傳,這是我在途上初次萌生「我不要再走了」的放棄念頭,連翻過庇利牛斯山時都不曾有過。只是四野無人求助無門,更無躲雨的地方,不得已要繼續前行。最後,大家都受不了狂怒的暴雨,走完了18公里,便決定在一家albergue住下。我遇到前一天剛認識的德國太太芭芭拉,而Ryan又是他們的朋友,剛好都坐同一桌,穿著濕透的衣服,喝杯熱咖啡,聊天。

窗外的天氣依然糟糕,還好住下了(在洗衣間門外拍的)

洗個熱水澡後,體溫才稍有回升。再來便是處理又濕又髒沾滿泥水的衣服。在洗衣乾衣機前,排了長長的人龍。一眾老奶奶之間有一把年輕男子的聲音,是小王子Ryan在請教奶奶洗衣機該怎麼用,「我在家從來不用洗衣服的,所以我不會用呢。」這大男生挺有辦法的,在酷酷的皮相之下,又能把奶奶們哄得有如少女般花枝亂顫。但是不用洗衣服?難道是有錢人家的少爺嗎?連機洗衣服都不會的嬌貴王子,竟然來走不得不克苦的Camino?

Fonfria這個地方很荒蕪,想要找家店去買食材也沒有。Albergue的主人建議我們到附近一個地方晚膳,合理的價錢,五分鐘的車程,對方會派車來接我們。



圓拱型的房頂,長長的原木餐桌,食物、麵包等等在我們這些本來不相識的朝聖客傳來遞去,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歐式古典溫馨味兒。我又結識了從捷克來的年輕夫婦,和一個渾身是勁的法國女生Celine。飯飽酒足,餐廳主人也不急著要把我們趕回去,這家餐廳大概也是旨在服務朝聖客的吧?店主扭開音樂,奶奶爺爺與年輕人便站起來跳舞,黑人侍者以舞技挑戰法國女孩Celine,這女生也沒有善罷甘休,挺身迎戰。

與眾共舞,看上去很迷幻

坐在一旁看得正樂,Celine把我拉起來,說「你也來跳嘛!」我堅拒,我說我不懂,拖拖拉拉之下,她又回去一人獨舞。我現在想,如果當時小王子有在的話,她拉的一定不是我。

* * *

與王子真正的相遇在半夜。他因為受不了大房間的鼾聲,三天兩頭便要住一晚single room,應該是沒有什麼機會遇見他的。這個晚上,我又失眠了,有一大半是因為旁邊那來自夏威夷的美國大叔鼾聲實在太大。跑去坐在common area是我的老習慣,這樣比較不會打擾別人,可以更放鬆的去做自己的事情。

大房間,其實床很堅固應該很好睡才對…

凌晨四點的交誼廳,大半夜的應該是沒人,我戴上耳機,聽著中文歌曲,半躺於西班牙的鄉郊,獨遊於網絡世界。突然覺得有人站在我面前,抬頭一看,他問,

「為什麼一個人在這裡?」小王子的身影卻出現在夜半四點。

我說,「失眠啊,裡面鼾聲太大。」

他問我怎麼不就帶上睡袋,直接睡在沙發上。

我覺得,「那怎麼好意思,如果早上讓別人看見我睡這裡的話,不就像抗議他們太吵了嗎?那你呢,你又為什麼半夜起來?」

小王子說他餓了,起來找吃的。

消失了一陣子,他手上拿著兩塊蛋糕,他近前來,遞給我一塊;高大的黑影覆蓋了半躺於沙發上的我,畫面有點衝擊。原來他去了前面咖啡廳偷拿了人家的蛋糕還有柳橙汁,更拿了我的份,回頭找我。

甜而不膩的Tarta de Santiago (網絡圖源)

「咦,這樣不好吧?這樣拿人家的東西吃…」我喃喃地說著,身體卻很誠實,接過他手上的Tarta de Santiago。

「我把20歐留在櫃枱上,再怎麼也夠了吧?」有錢人家的少爺確實是財大氣粗。

小王子退後,到另外一個角落,坐下,讓我舒一口氣。他繼續跟我撘話,各自說起大家來走朝聖之路的故事。原來他又是另一個抑鬱症病患,在途上認識的都第幾個了?

他說,他努力的賺錢,三十歲就擁有一座一百萬美金的宅子。回想當初,一開始作為營業員,他並不成功,生性內向、不擅交談,讓他每次都垂頭喪氣出去,又失敗而歸。後來他去學習,懂得了怎麼改變一個環境的氣場。即便是初次見面,他也能誠懇地握住對方的手說「嘿,很高興認識你!」。他說,因為這種微小的語調和態度變化,成就了他強大的能量,他成為了公司裡面有名的top sales。

但是,他快樂嗎?不,抑鬱症最嚴重的時候,他一邊眼睛失去了九成視力,去看醫生,醫生說找不出他有什麼毛病,斷定是心理因素、是壓力。

聊著聊著,雖然小王子坐得遠遠的,佔據了另一角落的沙發,可是我覺得,心靠近了。

我們交換了各自的故事。小王子跟我說,「你的問題是你太『不』自私了,而我卻太自私了。I wish I've more of you,and you should have more of me。」後面這句刻意不翻譯而用原文列出,文字,確實是誘人遐想的最佳利器。

夜半寂靜、四下無人之時,一個失戀女子的心泛起陣陣漣渏。

「我睏了,回頭睡去。」小王子卻拋下這麼一句話,然後遠離。

有圖有真相。偷放一張小王子的玉照(右一),左一是Celine

* * *

當你在意一個人時,你的眼球,就會自動搜尋他的踪影。偶然相遇,可能也是一件平常事。

後來,我真的有機會再遇到小王子,跟他一道走了30公里,了解他好多事情。比如說,他家族有抑鬱病史和自殺傾向,媽媽重病、表哥自殺。但他本人卻是一個超積極向上的人,也可以解釋他為什麼願意花那麼多時間說服我不要想自殺,因為目睹親人離世,是他的切膚之痛。他真有一點點,改變了我的想法。

為了追趕他的腳程我那一天走得很吃力。在臨近進城時,他說他想一個人走;非常有禮貌的告別,就代表我跟他之間緣盡了。

對於這種閃閃發光的生物,我並沒有想過留住。雖然分開的時候難免遺憾,但是感謝他讓我知道,我的心,還能跳動。原來,哪怕你受過多大的傷,哪怕你經歷過多大的痛苦,你還是你,還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

現在回想,雖是萍水相逢,他在我生命的軌跡中出現過,改變了一些事情,卻也是無可置疑的事實;沒有他,可能就沒有今天的我。感謝他夜半的陪伴,感謝他至誠的分享,也感謝在命途上改變我的每一個人。

Sunday, November 1, 2015

聖雅各之路 - (49) 一念

Day 33: La Faba -> Fonfria (18km)

在Camino途上,你一定培養出早睡早起的習慣。寫過不少次了,旁人都清早六時起床收行李,自己也不能賴床;經過一整天的體力耗用,到了晚上十點,朝聖客一般都已安然入睡。

這一個晚上卻是不同。

十一點多,我在雙層床的下舖輾轉反側,總無法入睡。不是憂鬱症回來找我,是我不幸,鄰床跟上舖三個匈牙利人,正用母語喋喋不休,時而嬉鬧、時而戲笑,聽不懂對方在講什麼,讓天性敏感的我更覺困擾。

最糟的不是上舖人放在床邊的一枝紅酒(寢室寫明禁止飲食),最糟的是兩男一女中的匈牙利女生,是我第一天踏上Camino旅途的舊識。若看倌還有印象的話,她便是第一天在SJPP跟我借衛生棉的女生Julie。若不是Lin堅持趕路而Julie要等超市開始營業,我們三個女生會是第一天的同伴。

匈牙利女生Julie

讓我特別失望的,是Julie也跟兩個男的一起鬧,明明在印象中本性不自私也不壞的女生,為什麼這樣呢?緣份很奇妙,祂讓你愛上一些人,也讓你討厭另一些人,這些全在一念之間發生。

將近午夜十二點,不得不撕破臉跟他們講清楚,「你不用睡別人也得睡,請考慮一下別人的感受,自重一點吧!」氣上心頭,實在睡不著,脫離暖乎乎的睡袋,走進冰涼的空氣中冷靜一下。

不得已的晚睡,很影響第二天的狀態。就算想要休息,也不願待在La Faba這個什麼都沒有的小村莊,還是硬頭皮起行。


* * *

Julie從後趕上,刻意找我來道歉。她說她那兩個同鄉是廚師,人比較粗魯,請我不要介懷。尤其睡在我上鋪的男人,最不顧別人感受又不懂觀言察色;她本來不想參與他們的談話,只是那些笑話太好笑,她忍俊不禁。我表示自己前一夜的不好受,請她若再遇到他們時多多注意,反正,我再遇到他們的機會也很微了。

Julie走後,我獨自沿著山間彎彎曲曲的小路進發。

神聖之光洗滌大地

天色不甚好,厚厚的雲層讓人感到擔憂,陽光只有偶爾從雲層中滲出來,仿如神聖之光洗滌大地。在山巒之間,感到人類是如此的微小。風、雨、陽光穿透厚雲,這些人類無法控制的氣候,只不是浩瀚宇宙中,一顆孤獨的藍色星球上的些微變化;人類更是這個氣候系統之中的一粒微塵。

一路往上,來到了朝聖之路的最後一個高點El Cebreiro,一個很重商業味的小鎮。有不同的咖啡店和餐廳,有專賣Camino紀念品的商店,也有開放參觀的小聖堂;又一個為了朝聖者而存在的小鎮。

總覺得很商業化的El Cebreiro其中一家小聖堂

在這裡,我第一次遇見被我在心中暱稱為「小王子」的Ryan,他與我在前一天於La Faba認識的芭芭拉同行。酷酷的南非白人,五官深刻,跟陌生人話不多,如果用華人來比喻的話,小王子的感覺有像吳彥祖。因為下雨,他在T恤外面穿了個垃圾膠袋充當雨衣。上天就是這麼不公平,人長的帥,穿個膠袋在身上也是酷是帥的,反之的話…

下起雨來了。芭芭拉想要躲雨,我則覺得該要繼續前行了,道別以後便又繼續上路。

雨勢越下越大,狂風夾著雨水直直打在面上,幾近瘋狂 — 這是我在朝聖之路上遇過最大雨的一天。雨水打在眼鏡上,讓我看不清前路,就像滂沱中開車時能見度極低的狀況,只是車頭擋風玻璃是我的眼鏡,什麼都看不見的感覺叫人恐慌,無法前行。後來我乾脆把眼鏡拿掉,反正散光亂視加上近視,也沒有讓我完全失去視力的程度。但這又出現另一個問題,沒了眼鏡的保護,雨水直接打進眼裡非常刺痛。環顧四周,只有延綿的泥路和青葱的灌木林,沒有任何遮擋,我的選擇只有冒雨沿地等待,還是忍痛、涉著泥水繼續往前走。十月中旬的西班牙,已是微寒的天氣,在雨中停在原地,只會繼續失溫。

在痛苦之中,光是等待是沒有意義的。你必須繼續前行,迎著痛楚,向目的地進發。然後,你會發現,那種一開始覺得難以承受的痛苦,你竟然可以克服,而且你走得很好。

在痛苦之中,光是等待是沒有意義的

我有點後悔,為什麼沒有跟芭芭拉一起躲雨。更加後悔的,是為了節省每日即棄隱形眼鏡的用量,在最大雨的一天選擇了戴眼鏡。人總是這樣的,花很多時間後悔,為什麼當初會這樣選擇?可是,我們沒辦法穿梭在不同的平行時空,只能選擇分岔路的其中一邊走而沒法回頭。分岔的另外一邊風光是好是壞,路是平坦或更艱難,根本無從得知。那麼,為什麼還要老幻想著另一邊路比較易走?能做的,只是返回當下,直面前路,跨出你的下一步、又一步、再一步。邁向目標,全在你的一念之間。

雨勢稍緩。來到很陡的一道斜坡,而且是大石頭和泥濘的組合,非常不妙。如果選擇走在濕滑的大石頭上,稍有不慎便會跌倒且有滾下山的危險;若是選擇踏在泥濘之上,那種觸感該有多噁心難受不在話下,軟軟的泥土也讓人難以維持身體平衡,只能小心翼翼的走每一步。

遇上一對朝聖者父子兵,兒子都已經屆中年,父親更是有了年紀的。兒子把父親拉往一旁讓我先過,我點點頭向他們打招呼道謝,如果在平日我會很有興趣跟他們說句「Buen Camino」招呼一聲再來打開話匣子。只不過大家在冷雨狂風之中,已經沒有那個力氣寒喧,這種機會還是留給下次有緣吧。

好不容易,才到了一家餐廳,解開裡外都積水的雨衣,踩著一雙濕透的登山鞋,點了個熱乎乎的湯作為這一天的午餐。味道不怎麼樣卻很貴呢,貴也是沒辦法的事,在深山之中,能有瓦遮頭,得以喝個熱湯已是無上享受。然而,人世間最難的其中一事,莫過於離開安舒地帶,再次進入艱難之中,迎向不知什麼時候才完結的挑戰。這時候,你要運用你的意志力,甚至談判技巧來說服自己繼續。

味道不怎麼樣的湯(重點是鏡頭都因雨水起霧了)

我還是繼續前行,再走了一段不少的路程。

在一家咖啡店裡,我重遇了芭芭拉跟小王子,他們並沒有因為躲了雨,比我少受任何苦楚,先走還是後走,大家都是一樣的。芭芭拉說這家bar兼做albergue,其實他們的albergue遠遠大於咖啡店的部份。她勸我不要再前行,和他們一起住下;我樂意地答應了,也成就了我跟小王子之間的一夜緣份(哈)。

咖啡室兼是晚落腳處

Thursday, October 29, 2015

奇幻輕小說︰振翅

聽說今晚是超級月亮,她抬頭望天,月色有點詭譎。

獨自走在沒有路燈的小徑上,這是她歸家必經之途。蛙鳴從路邊的灌木叢傳出來,傾聽這聲音,是一種平靜的享受。父母早逝,她一個人住在隱沒山林中的低密度住宅,鄰近車站,千呎單位由她獨自擁有,這一切全都是憑自己雙手賺回來的。曾幾何時,她會為這些洋洋得意。如今她卻想多出去走走,看看這世界的各種面貌。

Gillian今年三十歲出頭。

手機震動,顯示一個訊息︰

「我明天跟孩子出海,不用找我。顧」

其實不用他多言,她也知道週末是他的family day,不曾因私事而打擾他。她是他的情婦沒錯,但她卻沒有受過他的金錢或勢力援助。「真心,在這個商業世界,或許很可笑吧?」她心裡暗忖。

遠方傳來少女的叫聲,把她的思緒拉回來。「好恐怖啊,我們走快些吧!」女孩緊緊摟著身旁的男孩子。是附近學校的高中學生,憑他們身上的校服便可判斷。

能夠如此光明正大的手牽著手,坦然、公開地摟抱,Gillian好生羨慕;她與顧,永遠無法。

方才陷入沉思的她,頓感渾身有一股寒意。這才發現蛙鳴變得寂靜,只剩樹上的鳥間歇的哀叫。「這可不是她膽小啊。」她輕聲吐出一句。

從小她就有這種特別的體質,能感覺出周遭氣場的變化,這種五感之外的感覺難以言傳。此刻,她感受到的,除了蝕骨的寒意,還有一團黑漆漆、濃稠、不斷擴張的「氣」。樹上的一隻大鳥,從天而降,牠站在她面前,牠的眼睛透著寒光、緊盯著她,彷彿有什麼話要說。這個程度之下,Gillian仍能維持冷靜,野生動物找她求助,是她生命中的常態。

「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她向大鳥問道。這種時候,多半是鳥受了傷,或是被什麼東西纏住,需要她幫忙脫困。

她緩緩向大鳥走去時,卻見一隻大貓從灌木叢撲跳出來。大鳥隨即向天飛去,氣場瞬間轉換,剎時變得清淨。

「不可以這樣頑皮哦,人家可是來找我求助的啊!」她豎起食指,跟大貓講道理。然後,她發現,貓的身上有頸圈,是有飼主的。黑色的貓,四隻腳是白色的,像穿了白襪一樣,頸圈上掛著一個名牌,寫著地址和名字。

「原來你叫『小藍』啊?怎麼不是黑而是藍呢?噢…」細看之下,牠的眼睛是兩抹淡淡的藍。Gillian摸摸牠的頭,繼續認真地跟一隻貓傾談,「尖沙咀?很遠呢,怎麼會來這裡呢?明天再送你回家吧。」

她把大貓帶回自己的家,給了些水和食物。貓罐頭,也是為了偶爾來的不速之客準備的。就算是別人給予食物,小藍也不像一般的家貓向食物飛撲過去,也不會膽小得躲起來。牠反倒向著Gillian緩緩地走去,在她的腳邊繞了兩圈,彷彿要表達謝意,然後再優雅地向食物走去,享用美食。

「你可真有禮貌啊。」話音剛落,小藍忽地撲上了她的手,她手中的錢包應聲墜地。

「喂,你…」她轉念一想,何必跟一隻貓較真?便收拾從錢包掉出來的雜物,包括那張她跟顧唯一的合照。忙著收拾,她並未察覺照片的古怪。

* * *

甫下車,小藍便從Gillian的懷抱中飛躍落地,叫了幾聲。在Gillian眼中,這是家貓正常不過的戀家舉動,然而,在店主耳裡,小藍說的是,「人我帶回來了哦!」

沒空看門牌,她追著小藍敏捷的步伐,進了一個穿堂,再走下樓梯。她看見小藍已經傭懶地躺在一個美艷女子的身旁,想必是牠的主人吧,便開口說,「你好。你的貓應該是迷路了,我給你帶回來了。」

面前的美艷女子,如果你要猜想她的年齡,三十歲?四十歲?五十歲?看上去好像不是,又都像是。「迷途之人,我是這間店的店主,你有什麼願望嗎?我都可以替你實現哦。」說話的人臉上認真的神情,既不像開玩笑,也不像是裝瘋賣傻。

「我沒有什麼願望,這就要走了。」Gillian也認真回答。

「進得來這間店,你一定有我可以實現的願望。」美女店主非常不甘願地放她離去。看她離開的身影,店主補上一句,「你此刻覺得沒有,只是你未察覺而已。隨時回來吧。」說著,Gillian已離開店裡,重歸尖沙咀繁華的街道之中。她沒有發現,那一隻大鳥,還在行道樹上俯視,緊盯著她。

「相似的靈魂,總是互相吸引的啊,小藍。」店主從水晶球上看著Gillian離開的身影。

* * *

自從遇上貓和鳥的當天,她的身體一直怪怪的,那種奇怪的感覺,皮膚繃緊、尤如針刺,又像什麼要從皮膚底下破殼而出。Gillian在車上一直閉目養神,直到進了公司,才發現手機有顧捎來的訊息,「今天不要回來公司。顧」

「不是叫你留家休息的嗎?」顧,是這間公司的少東,也是她的情人。「你今天怎麼就不注意手機訊息呢?」他焦急地一直想要把Gillian推出門口。

冷不防一巴掌扇在她臉上,這是顧的老婆,她認得。她情人的生母也在場,罵的比小顧太還狠,「你這個賤人,簡直連妓女都不如。妓女起碼為了錢,而你居然分毫不收?!」後來的惡毒說話,她都沒有聽進耳內。突然間身上劇烈刺痛,她昏過去了,失去意識之前,她看到的是眾人鄙夷的目光。

Gillian在自己的家醒過來,身旁的女子用冰冷的語氣說,「醒過來就好了。小顧先生說,放你一週病假,好好休養。你的職能,他會安排副總經理頂替,請你放心。Gillian,如果無事,我先走了。」沒有給她回話的機會,人事部主管匆匆而去。

幾天以來,顧沒有找她,連個訊息問候也沒有。她去的所有電話,他也沒有接沒有回電。她苦笑,辛苦建立的世界一朝崩壞,於公於私,被取代被捨棄竟是這般容易。她認真地愛過的男人,也輕易地遺棄了她。這是她要付出的代價,她早就知道。

公司容不下她了,就算她忍得下同事之間的流言蜚語,也逃不過大顧太的對付。大小顧太當天的眼神,就像要把自己千刀萬剮。傳說大顧先生從前在外面也有過人,從此大顧太一向把大顧先生管得很嚴,大顧太對「狐狸精」異常厭惡,恨之入骨。就算自己是公司患難與共的功臣,背上了小三這個名號,大顧太也不會放過自己。

她的男人頭也不回,她的成就原來這麼脆弱,為什麼他就不能為她付出多點?為什麼世人看不見她除了情婦以外的本質?想著想著,她身上的寒意越發強烈。右手,觸及自己原來光滑的左肩,這一粒粒凸起的刺是什麼?這毛茸茸的觸感又是什麼?

是羽毛?羽毛竟從自己的皮膚長出來。

深怕被別人發現自己的異常,把自己包裹好,才敢出門。門一開,卻見一群接一群的鳥,闖進室內飛騰亂舞。她嚇得目定口呆,跌坐地上。黑暗籠罩一室,一隻鳥向她走近,是早幾日見過的大鳥。牠說,「把你的身體給我吧,同時你也會得到你想要的自由!」

仿若靈魂出竅,她以第三者的視界看著自己的部分肉體腐朽後消失。粉嫩的指尖變乾再化成灰燼脫落,從手指到手腕再到前臂,同時,羽毛從自己身上那些凸起之處長出來,覆蓋原來雪白的肌膚。

而那隻鳥,幻化人形,變成Gillian的模樣,分毫不差。

「且慢!」自稱能實現願望的美女店主倏地出現,「交易豈能強逼?」

場景一轉,是那間實現願望的店。

「命運,將在這裡分岔。」店主定睛望著面前的兩個「人」,正確來說,該說是兩個靈魂,以她們的本相顯現。Gillian看見的不再是一隻大鳥,而是個氣質美女,滿臉愁容。

店主面向Gillian的靈魂,「告訴我你的真實願望。」

「我…想要自由…」她對自己生命中的一切失望頂透,脫離了肉身的牽拖,靈魂對自己的真實感受更敏銳,表達也更為直接。

店主又轉向另一個靈魂,「那麼,你又願意為了跟那個人重遇、為了復仇而再次失去自由嗎…?」

女子點了點頭,「我要見顧南生,不見他我不瞑目。這二十多年來,我的魂魄徘徊不去,這件事始終要了。」堅定的眼神,分辯不出是怨是恨還是苦毒。顧南生,就是顧氏實業的大老闆,人稱「大顧先生」。

「那麼…」不知從哪裡來的風,吹起店主的裙擺和衣袖,「如你們所願。」

店主望向Gillian,「你的靈魂從此飄泊,來去自如,只要願意,你可以依附在任何活物之上。走吧,去看看世界吧。走到累了,只要你念著小藍的眼睛,加上你本身擁有的靈力,小藍便有辦法將你帶回來。」

「我收取的代價是…」店主手中多了一張照片,Gillian和顧唯一的合照,變成一隻鳥從男人的手中振翅上騰。

在店主的彈指之間,兩個靈魂被送回Gillian的家。白色的鳥,隨著其餘的群鳥飛出屋外,舊的Gillian已向天際翱翔而去。

新的Gillian樣子沒變,只是眼神有那麼一點不一樣。她拿出手機,撥了公司的號碼,「喂,我是Gillian,我找大顧先生…」嘴角微揚,眼神卻詭譎無比。

Monday, October 26, 2015

奇幻短篇︰未忘

拿著鎖匙,插入鐵箱,右轉。

打開箱門,按進密碼,嗶嗶兩聲之後,證明大門經已解鎖。

綁馬尾、戴眼鏡的女子,走進空無一人的辦公室,這一天是公眾假期。當全世界在放假時,這個女子只能在辦公室面對屏幕,做著永遠做不完的工作。

把日式快餐店的牛肉飯放在辦工桌上,女子決定先上個廁所,反正工作,永遠都做不完。

望著鏡裡的自己一臉倦容、面無人色,女子不覺自言自語,「做人,為何要這樣辛苦呢?供樓、供養住在私營療養院的寡母、自己一個人生活,究竟人生有什麼意思呢?」上司的叫罵聲猶在耳邊,「為什麼你反應總是慢很多拍?」「我要的是解決方法,不是要聽問題!」「你覺得自己還配做這個職位嗎?!」很多時候,她只能無言以對,只能在別人都放假的時候,默默地回到辦工室工作,朝九晚十一,日日如是而風雨不改,盼望自己將勤補拙,盼望自己的努力終有一朝被看見。

廁所門外走廊傳來吸塵機的聲響,以及一男一女交談的聲音。「你們的工程可否不要在假日才做啊?連累我放假都要返來幫手清潔!」女聲以不純正廣東話口音埋怨著。

「鬼叫這間公司無人道,說工程不能騷亂辦公室的人做事。他們坐辦公室的人,真是特別矜貴啊!」一把粗獷的男聲不滿地回應。

女子在廁所內聽著,覺得自己日日OT,比他們這些藍領之慘況有過之而無不及,自是百般滋味。

清潔女工緊張兮兮,聲線也不自覺地提高,「哎吔,今日靜英英,你先不要講那個字啦!」

「哪個字?」男聲問。

「鬼字啊!你無收到風嗎?」廣東話不純正的女聲連續講了幾個鬼故,什麼無人時廁所會自動沖廁、咖啡機自動運作瀉得一地都是、辦公室的椅子無故移動發出聲響等…

繪形繪聲的幾個鬼故,廁所內的女子不禁聽得心裡直發毛,瞬即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環顧四周,心想︰這個辦公室,會有鬼嗎?

女子搖搖頭,想要把恐怖的念頭從腦內揮去,集中在自己那永遠做不完的工作之上。

辦公室雖然無人,但她的耳邊似是響起上司的叫罵聲,她又隱約聽到上司怒氣沖沖、急步踏在地氈上、自遠而近的腳步聲。上司近幾日沒有返工,她過了幾天比較輕鬆的日子,但是深怕上司回來後責怪,還是不敢不趕著把工作完成。

「喂!你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響?」清潔女工剛剛把吸塵機關掉,便聽到本應空無一人的辦公室內傳出聲響。

「唉,你不要自己嚇自己好不好?這世上哪裡會有鬼啊?神神怪怪。」裝修工人不以為然。「你不是有後備匙嗎?密碼呢?我最不信這些東西了,開門入去望望好了!」

二人把辦公室大門打開,環顧四周,裡面確實空無一人。

「哎唷,一定是那個女孩啦!聽講她之前天天被罵被排擠,但每日都返來加班啊,有個星期一被發現倒卧在電腦前面,就那樣死了…」女工手指一指,「呢,不就是那個位置!都四個月了,她還是忘不了未完成的工作啊?其實做得如此辛苦,死了,還不是一樣?」

裝修技工沿著方向看去,只見早已被清空只剩一部電腦的辦公桌,旁邊剩一盒日式牛肉飯外賣,摸上去還是熱騰騰的,散發香氣冒著煙。

Monday, October 19, 2015

來個小休,關西任性窮遊(下)

旅程來到最後一天,不能免俗,直奔奈良「鹿公園」。而步行,大概是最適合奈良的慢遊方式。

一出JR奈良站,進入觀光案內所拿一張地圖。其實也不大需要地圖,在奈良,你甚至不用刻意找路,人潮湧湧的方向便是公園,遊客到奈良似乎都只有一個共同目的地。

天色大好,涼風送爽。


走過商店街,走上緩緩上斜的山坡,便會看見其中一個鹿兒的聚集點,名喚「鹿苑」。其實奈良也是個歷史之都,有著許多的寺廟和神社,也有博物館、資料館、文化館,但這些都被鹿兒比下去了。後來遇上的一個日本阿姨說,「多可惜啊!遊人只來看鹿,都忽略了那些歷史名勝。」可是,親身看見才感受到鹿兒的魅力所在,遊人爭相跟鹿自拍、買鹿仙貝(餅乾)餵牠們、鏡頭追著牠們拍個不停,一切都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

習慣被餵飼的鹿,很親人


據說,奈良這一帶的鹿有一千一百匹。這些鹿兒都是被餵慣的,很親人,牠們會聚集在鹿仙貝的攤販附近,一旦誰買了仙貝,群鹿便洶湧而上把那個人重重圍困,讓他「上繳」身上的食物。甚至有告示牌提醒遊人,小心自己的隨身物件,因為鹿兒會咬會搶,也有可能從身後突襲撞你一下,為的也是「搶劫」食物。這樣,人與鹿之間,也不知道是誰娛樂了誰,誰是主、誰是客了。還有一個趣怪現象,就是鹿兒都愛追著鏡頭跑;不知牠們是否有靈性到,懂得拍照跟食物之間存在著莫大關係呢?多得鹿兒愛親近相機,我也拍到一些特寫鏡頭。

手拿鹿仙貝而被鹿圍堵的遊人

大特寫,朋友說不像鹿反倒像大頭狗了

不過,我可不敢跟別人一樣跟鹿太近,近到要人臉貼鹿臉去拍照。還記得聽舊同事說的情景,多年以來一直在我心頭久久不散而很有畫面。他說,「我們本來也想如別人一樣去摸摸這些可愛的鹿兒,正好有一個老伯在公園掃地,他用掃帚掃過鹿的背部,你會看到鹿背之上有一團黑影,在掃帚觸到之處起伏然後平靜。那些如人浪一般出現的黑影,不是別的,而是跳蚤。」他表示,看過以後才不敢摸這些表面可愛的鹿兒,實在也太髒了。

愛吃鏡頭的鹿(誤)

萌對萌

邊走邊看,看著人們與鹿兒的互動,饒有興味。在秋日暖陽之下,古都內的散策(散步),不覺已經過了兩三小時。獨自出遊,好處是可以非常隨心隨性,不用趕時間趕行程。突然,身邊响起一把聲音,用日語問道「請問您是外國朋友嗎?」回頭一看,是一位日本阿姨很有禮貌的在問,我用日語輕聲說「是」。她又問,「那為什麼您會懂日語的呢?」我解釋說,我超喜歡日本的文化,所以特意去學的,只是差不多都已經忘光該怎麼說,但聽起來還是聽得懂一點。這位阿姨非常有趣,這樣問其實不是很犯駁嗎?用日語問我是否外國人,又用日語問我為什麼會日語;如果我不懂,也就無法懂得和回答她的問題吧?又如果外國人會日語是一件稀奇的事,又為什麼一開始就用日語來跟我對談呢?最初我還以為她只會日語,後來聊了一下,才發現阿姨根本會英文的啊…(汗)

既熱情又可愛的日本阿姨

既感奇怪,也覺得這位阿姨很可愛。她說我講日語的口音很好聽,應該多說日語;得知我是香港人之後,她告訴我她女兒長居香港,確信和我有緣。她發出邀請說,「如果不趕時間,要不要跟我來一起走?」能跟日本人交流,我當然是樂意之至的,日本人少有如此的好客熱情呢。原來阿姨隨她丈夫來奈良,丈夫正在會議中心講課,她便趁空閒時間遊走奈良。我們穿過了會議中心,來到裡面的庭院,外面遊人如鯽,庭院則安靜得很。阿姨說,這其實也是公眾地方,只是知道的人很少。然後我們拾級而上,用日英雙語對話,愛好環保的阿姨跟我說了很多植物和環保知識,看了不少花草樹木,還介紹了它們的特質和日語名字,我很抱歉其實我一個都不懂而且記不住。對我來說,唯一的實際收鑊就是收集了一些鹿會吃的果實,阿姨說,「其實不用買(仙貝)啊,鹿兒吃這個就很好。」

鹿兒確實會吃的果實,名字我忘了

「那麼,為什麼鹿兒不來吃呢?」我好奇問。

「牠們被禁止進來嘛。」阿姨一句完美解釋。

多得阿姨給我一個安靜閒舒的下午,在她正在解說路邊原本平整的草地是給什麼動物給翻成一凹一凸的時候,阿姨的丈夫來電話說講課完畢可以會合。阿姨匆匆告別,留下一堆餵鹿的果實給我,臨行時更囑咐我要去看看那些宏偉的寺院和大佛。我點頭說,「我會的。」在進寺之前,心念一轉,想先去登高望遠,那就不能不到山上的「二月堂」。

沿途的石燈籠也好美
突然被攔住不許過,原來是因為祭祀儀式進行中

作為多次遊日本的人,本已經對神社免疫了,但是看著那些穿著平安時代陰陽師服飾的人員走過,聽見他們吹奏古樂,目睹他們舉行上承不知多少年月傳統的祭祀儀式,還是有覺得神奇。二月堂位處高點,遠近風光盡收眼底,景色好當然是不在話下;坐在長椅上休息,遠眺整個公園的景緻,讓時間緩緩流逝,也是嘗心樂事。至於阿姨堅持我要去的東大寺大佛,則並沒有給我多大驚喜。

可以坐下休息又能遠眺的「二月堂」一隅

抬頭一望,燈籠也很有感覺

走了一整天,到傍晚時份我已覺體力不支,需要到便利店買點糧食來補充,然後回程。遇上在日本動漫中常出現的「炒麵三文治包」,小時候總覺得這個配撘奇怪異常;現下抱著好奇心姑姐一試,又覺得味道不錯,炒麵和麵包竟然難以置信地互相配撘得宜。

意外地味道不錯的炒麵三文治

實在太累,走得腳也痠痛起來。放棄了回程的JR車票,選擇比較近的「近鐵奈良站」回程,所以像我一樣隨性的旅人,實在是不應該先買回程票的。

說到這裡,就順道有一個關於日本交通的小小分享。其實這次的關西之旅這麼急,我又這麼路痴,還是能在沒有做資料搜集之下順利周遊,應該要多多感謝Google的。熟知日本的人都知道日本的鐵路以效率高見稱,但是既有JR和私鐵(私營鐵路)之分,不同的鐵路又分特急、急行、普通等,同一路線的交通選擇太多,讓不熟路的人很頭痛。以前去日本真的要看時刻表,預先做很多資料搜集才能順利,而且一定要趕撘到預期之中的那一班車次,不然要重新找便會很頭痛。現在有了Google的搜尋功能,便能知道最即時的交通方法;只要在打算出發或回程時搜一下,就能知道那一刻能夠最快/最便宜地到達目的地的交通方法,這裡面包括了時間因素、車次、行車種類、價錢等等,而且資料非常準確,跟我向車站職員問的結果是一樣的。從此我便絕對信任Google,又很隨性的不用趕時間了。


Monday, October 12, 2015

奇幻輕小說︰願望


一隻黑貓和一個盛裝打扮的女子,在店前徘徊。女子幾經猶豫,終於下定決心,穿白襪的貓,尾隨女子進店。「主人,來了。」這喵喵兩聲聽在別人耳裡,只是一般的貓叫。這家店的主人在聽見之後,卻已是做好了迎接客人的準備。

盛裝女子走下樓梯,過了穿堂才見著店主,一邊訝異店內的空間竟有如此之大,一邊思忖開場白該說些什麼才好。店主卻先開口,「小姐,你進得來,代表有殷切想要實現的願望。既走進來了,你有什麼所求,只管說便是。」

「我在網上看見,這是一間什麼都能賣,也什麼都能買的店。老闆,請你幫個忙,收了這隻戒指吧!」說到最好幾個字,女子的聲線不自覺提高了幾分。

「價錢呢?」店主眼角的餘光掃過打開了的首飾盒,心中已有分數。

「只要你幫我保存,答應不賣出去,我分毫不收!」

店主緩緩開口,「小姐,我無法答應,這間店好歹也是打開門做生意,有賣就有買。況且,你說分毫不取,也有違這間店的生意原則。這戒指,我就收下了,相對地,費用你也必須收起。小藍…」

小藍頸上多出了一條平平無奇的項鏈,店主把項鏈從牠身上取下,交在盛裝的女子手中。小藍,原來是那隻穿白襪的貓。

「可是…」盛裝女子想要反對。

店主定睛望著面前的女子,似乎要透過眼睛,看穿她的靈魂,「說出你真正的願望吧。」

「我…這一生,再也不想再看見這隻戒指了。無論我把它扔掉,還是把它賣掉,它還是會再回到我的手上。每次它出現,都會開始發生怪事。」

「嗯,怎麼個怪法呢?」

「這本是我第一個男朋友送給我的禮物,當時我第一眼就喜歡上它了,央求他買給我。那個男生,本是個溫柔謙厚的男生,自從買了這戒指不久後,他開始打我。」女子神色難掩黯然,「後來,我們分開了。然後,我把這隻戒指也給賣了,始終,價值不菲啊。」

店主又問,「那麼,戒指是怎麼又回到你手上的呢?」雖是問句,店主卻露出一抹了然於心的神色。

「然後,是後來一個男朋友,在追求我的時候送的。那一夜,他包下了望海的一間餐廳,讓那間餐廳做了好多菜色,都是我最愛的,還拿出了這隻戒指送我,說是第一眼見到就覺得它非我莫屬。我雖然不大喜歡他,但看他對我如此痴迷,我覺得也可以試試的。後來,我發現我們還是不合,提出分手,他便把我禁錮,還鬧得上了報紙。我便覺得這隻戒指有點邪門,連賣都不想賣,就那樣把它扔掉了。可是…」

店主看了女子一眼,示意她繼續說。

「今天,我的現任男朋友求婚,拿出的,竟又是這隻戒指!我只不過是想安穩嫁個人,有人供我吃住,讓我衣食無憂,為什麼它又要回來破壞?!這個男人是很難釣的投資銀行高層,你可知道我花了很多心思,捱了多少苦頭才有今日啊?我已經不再年輕,很難再跟外面的青春少艾爭長短,這次恐怕是最後機會了。老闆,拜託你,幫我處理掉這隻戒指,讓我嫁得風風光光吧!」

「我說了,請你告訴我,你的真正願望。嫁得風光,就是你的真實願望?」店主打開首飾盒,似有若無地撫著戒指。「世事的發生,皆因人的『念』。它會一而再再而三回來找你,並不是因為它本身是什麼凶邪之物,而是你的念太強,把它又牽引回來的。它的回來,在於它要提醒你一些重要的事,一些你『不知道』,又應該知道的事…」說著,戒指彷彿又閃出寒光。

此時,女子的手機清脆地「叮」了一聲,螢幕出現了一串外國號碼,顯示一個訊息,只寫著「十年」。艷麗妝容底下的神色驟變,若說方才那種黯然是湖面的波紋,此時的震撼則有如洶湧巨浪。女子拿起手機,喃喃自語的問「為什麼…?偏偏是在這個時候。」她本來經已下定決心,再過不久就可以風風光光地出嫁,擁有一個世紀豪華婚禮,可以成為別人眼中的人生大贏家了。為什麼他還要來吹皺一池春水?

曾經,他單方面地說,「十年後,如果大家都還記得,我們再…」

她不甘心,她不想輸。他都去追他的夢了,為什麼她就不可以按自己的「願望」而活?

不自覺地,她作了選擇。她走上樓梯,獨遺下那隻求婚戒指,送行的,有那隻穿白襪的貓。心悸難耐,她拿起手機,直撥國外號碼,睽違十年,十年來她總會收到他偶爾傳來的訊息,區碼變、號碼變,捎來短短幾個字,但她總認得那就是他。

電話接通,耳畔傳來的是她完全沒聽過的語言,然後出現一把爽朗帶笑的男聲,「多謝你,終於願意回我的電話。你願意放棄你夢想中的世紀豪華婚禮了嗎?」他原知道,她要的從來不是世紀婚禮。

「怎麼?我送你的禮物有沒有很寒酸…?」女子手中還拿著的頸鏈,迎風搖晃。

她身後的店仿如沒入於黑暗裡面。在漆黑之中,一把微聲低語說︰太多人,無法面對自己的真實願望。

Friday, October 9, 2015

朱伯格,你不能不懂的香港惡搞文化



社交媒體,現已成為無可取代的資訊互換新平台,讓普羅大眾除了在傳統媒體(如報紙電視台等媒介)獲取資訊外,也能多方位地接受不被操控、不被過濾的各種訊息。當然,這些社交媒體如何去操弄big data又是另一門課題,本文將不作詳述。但在如今香港的政治環境底下,在赤化的狹縫之中,對於守護香港人謹有的言論自由、監察社會不公等,社交媒體的存在尤為重要。

尤記得Twitter在茉莉花革命之中所扮演的重要角色,社交媒體將當地情況傳播至各地,有助推翻導致民不聊生的腐朽政權。因此,容讓資訊隨意流通的平台,從來就不是封閉政權的朋友。任何能夠使群眾生成集體意志的方式,無論是示威集會,或是傳媒言論,到如今的社交媒體,都是被鐵幕政權所禁絕或操控的,此為「某強國總理會晤『404 Not Found』負責人」之笑話的根本原因。

然而,這些社交媒體或許仍不自覺身上已背起的社會責任。

日前香港警察成立了面書(Facebook)專頁,並迅速取得了官方藍剔認證,此一認證的原意是幫助網友確認找到正牌(本人)帳號,並進行按讚追蹤。無論香港警察現在變得如何神憎鬼厭,做多少公關工作都恨錯難返,但無奈地他們仍是香港警察,也無人能撼動那個藍剔認證。網友以一貫的幽默作抗爭,開了一個「正宗香港警察」專頁以作抗衡,回應那些在藍剔專頁一定會被管理員刪除無誤的留言,以反映香港普羅大眾心目中的警隊真象。直至昨晚近午夜時份,筆者發現自己無端「按讚」以及「追蹤」了藍剔的警察專頁,因而直呼有鬼!原來面書誤把「正宗香港警察」專頁當成偽冒,將其停權了並將所有「按讚」自動過戶到藍剔專頁!

我要說,朱.伯.格,請你先了解一下惡搞文化好不好?「惡搞」不是「偽冒」,在「惡搞」的幽默之下,存在著的是與惡搞對象本身所持立場原全相反的一種聲音!這是一種幽默抗爭,是一種無可奈何下的自我表達和抗議方式。為何面書竟要助紂為弱,把這種在赤化的狹縫中漏出來的微弱聲音給抹殺?就像「立場新聞」與「墳場新聞」可以同時存在於面書世界而平分秋色,甚至惡搞比其對象更為成功,這代表著兩種截然不同的聲音而沒有真假之分,這種尊重多元化意見不就是朱伯格你們國家推崇的最高價值之一?難道你們為了打入中國市場而不惜放棄在國際間的社會責任?

現在「正宗香港警察」在面書上已經不能搜尋得到。面書這個藍剔認證或可說是出於好意,但妄顧了使用者的原意,更成為了霸權的幫兇。我對自己的按讚被移至藍剔的警察專頁感到作嘔,為面書沒有去了解或刻意妄顧本土惡搞抗爭文化而受理了「偽冒舉報」的此一舉動感到極其失望,為網絡世界的言論自由感到前景堪虞。如此,又豈止花生散落一地這般簡單?

Thursday, October 8, 2015

來個小休,關西任性窮遊(中)

因為朋友一句,「去宇治吧!」便把第二天的目的地鎖定為宇治。宇治在哪裡呢?按鐵路路線來說,她在京都和奈良之間,是一個不大不小的地方,觀光案內所一出站就能看見。

JR宇治駅

沒錯,宇治就是宇治綠茶的那個宇治,走在街上,茶香處處,是薰炒茶葉發出的味道。但宇治還有更多,在日本遷都往平安京(京都)以後,宇治成為了權貴的聚集地,別墅林立。後來,其中一棟豪華別墅成了一座密教寺院,名為「平等院」。我對於密宗或末法思想零認識,但裡面原來藏著個浪漫的故事。「在肉身快要消亡之際,眼前出現的,是五彩斑斕的菩薩,化身成為你最想見的那個人的面貌,顯現在你眼前。」究竟到那一刻,自己最想見的那個人,到底會是誰呢?「這些菩薩會提著各種樂器、奏著柔揚的樂曲,同時,你的靈魂會被溫柔的光芒環繞,轉眼之間,靈魂就會回到歸處。」果真如此的話,我也非常樂意呢。

手執樂器的菩薩會化身成你最想見的人來迎接靈魂(翻攝明信片)

平等院一隅

一開始,還覺得六百日元的入場費有點貴,直到那些造工精細、手拿不同樂器的菩薩雕像出現在眼前,便覺得值回票價。平等院的展館,展館內部的設計,那些經過復修的菩薩,和整棟寺院的翻修,都讓我覺得入場費沒有白花。展館出口外面,還有節目介紹平等院的翻修過程,那些朱紅色的門柱、鮮黃色的新漆到是用了什麼物料,結合了什麼傳統工法所造成的呢?讓我更覺滿足的,是這些behind the scene的故事。

涼風吹送,好不舒爽

沿著案內所阿姨為我定下的路線繼續走,走過了神社,走到了江邊,在紫式部塑像旁邊坐下來,涼風吹送,好不舒爽。便利店買的飯糰,便是我的午餐,一點不覺委屈或可惜。我十分愛日本便利店的飯糰,濕潤軟硬度均適中的飯粒,爽脆的紫菜,香港縱有同類產品,但品道根本無法相比。其中以Familymart最合我個人口味,一百日元多一點點就有一個,吃兩個已經非常飽足。主食是飯糰,二百日元一餐,怎能不是窮遊?然而我非常滿足。

紫式部像

說回宇治,她還是源氏物語作者紫式部的故鄉呢,而源氏物語是世界上第一部長篇寫實小說。出於好奇,好奇那麼久以前的人能寫什麼小說呢?所以我小時候有時候有去讀,但沒完成,讀著那麼久以前寫的文字而覺神奇。嗯,至於好不好看就見仁見智了,始終是第一部嘛,朋友說很無聊,但源氏物語博物館內,粉絲數量為數不少啊,雖是老人家居多。除了平安時代的服飾和用具,還有短劇放映,我看的一齣名叫《浮舟》,可惜沒能事先做點功課去了解內容,卻還是欣賞那種平安時代的獨有味道。

時候不早,本想盡快走完宇治,好到下個點伏見稻荷大社。卻已經走得太累,聽朋友建議,一到中村藤吉本店朝聖。據說這間以綠茶和甜點著名的食店在香港「排到顛」,人龍超長,兼且味道不錯、值得一吃。一個女子獨遊(也毒遊)日本,平常不太敢進入食店坐下點餐,皆因很久以前聽說過,對日本人來說,女子在餐廳獨食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會招別人白眼,所以有些拉麵店有獨立間隔,標榜「女性一人也安心」。恰巧這家店輪候的方式,是寫上名字以及人數;驟眼一看,還是只有外國女性會一人獨食。就讓我來當觀光客,豁出去吧。

中村藤吉本店的雪糕

雲呢拿(香草)混合綠茶口味的軟雪糕,甜度適中,沒有過甜或太苦,配一抹紅豆蓉,是相得益彰的組合。用脆皮盛著雪糕,沒讓融化的雪糕沾滿碟面,是為日本人一貫對食物賣相的講究。可能就是這種講究,造就了日本的成功吧?

伏見稻荷。擋路的拍攝者太多,不是心目中的寂靜而神秘

到達伏見稻荷大社時,天色已近晚。暫將大殿放旁邊,直奔千本鳥居,就是許多照片中的紅色巨柱整列而過的一條路。在日劇中出現的場景,都是寂靜而神秘的,可是事實上路很擠,不少喜愛自拍或拍人像的遊人擋路。這就是,從來拍照的人都會刻意去形造一種人工的美,而那種美是不真實的,如果我抱著心目中的幻想而去,恐怕會失望而回。當一個自在的旅人,先要學懂如實的接受旅程上的一事一物一景,才能極盡享受途上的每一刻。




Monday, October 5, 2015

來個小休,關西任性窮遊(上)

臨時起意,當天買的機票,第二天就出發的京阪奈良四天之旅,隨性沒準備之極。如果您期待看到的是很趕很趕那種充實到爆炸遊記,那麼您恐怕要失望了。

晚上九點半出發的航班,作好了睡機場的心理準備。稍為做過調查,關西機場是有Lounge的︰在網路上申請好折扣卡,入住時可享半價優惠,但最後卻沒住到。到埗太晚了,一則發卡櫃台已經停止辦工,二是因為Lounge已經「滿員」,進去也沒地方睡。

睡了半個晚上的「床」

人生第一次在長椅上過夜,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人越是放得下,能夠擁有的自由便越多。你能睡機場嗎?能選擇的航班也就更多;你能住便宜的住宿嗎?能去的地方也更多…

在夜半的關西機場內,好多旅客把兩張長椅併一併,便成了一張安舒的床,用衣服把臉蓋一蓋,遮光之餘也遮醜,睡得安穩,彷彿是已經十分習慣睡機場的老手。機場內還有日本警察在巡邏,向坐著不睡的人查証身份;大概是怕有小偷混進機場吧?真是讓人安心的日本。

日本時間清晨六點多,機場燈光全開,環境也開始吵鬧;睡不下去,不如拿起行李出發。觀光案內所Tourist Information的職員從國語口音聽得出來是台灣人,她聽說我已是第三次來關西,說著「那你還用玩嗎大阪?」大阪、京都、奈良各一天,她說沒有哪個pass對我來說特別划算,又見旁邊賣兩日券三日券的櫃台排了長長的一條線,我選擇拎起大包包就走。

到了難波,找個coin locker暫存行李,距離hostel的check in時間還好大一段,四處走走吧。早上的道頓堀沒什麼人,卻帶一股頹糜氣息,看到路人從彈珠機店出來,走路搖搖晃晃的不知是否酒氣未過,讓我想找人問個路也很勉強。

逛街血拼不是我的菜,尤其是在一夜無眠以後,但黑門市場的美食卻還是讓我有點動力。價位在一千二百日元的sushi set老實說並沒有很便宜,但品質符合期望;我判別壽司鮮美程度的標準很簡單,海膽只要我沒吃到腥味就已經很新鮮了,而這個便當絕對符合標準。近年有一種「食物里程」的說法,有名廚鼓勵食客吃當地附近的食材,又環保又新鮮,說這才能吃到最好的。別的我不敢說,但海膽或是三文魚子我一定按此準則,在日本以外的這兩樣,我基本上不碰。

黑門市場壽司set。嗯,合格!

到達hostel時比起最早check in時間還早很多,讓我有點小擔心,但又已經不想再「流落街頭」了。迎來的員工是個有點帥氣、親切但笑容緬典的日本大男生,完全沒有介意我比預定時間早到,默默的替我優先收拾好房間以後,再說一聲,「別橋san,房間已經準備好了哦!」日本人的「腹黑文化」我當然是知道的,就算他心有不甘,也不會在顧客或上司面前流露不滿。他有不滿嗎?有沒有我都管不著了,既然已有一張床,我最需要的是大睡補眠。人老了,無法熬夜。

日系設計hostel房間,前身是旅館

午後醒來時陰雨綿綿,但逛街我也著實沒興趣,怎麼辦呢?想起check in的時候,Toru san,就是那個笑容緬典的大男生說過附近有個溫泉,去過的人都大推,他卻因為身上有紋身的緣故無法進去沒試過。「外面在下雨呢,沒什麼有趣的事情想做,想去泡個溫泉;那個hotspring真的是溫泉(Onsen),不是澡堂(Sendou)嗎?」在北加賀屋這個小地方竟然有溫泉,真讓人覺得有點難以置信。Toru san肯定的回答,「嗯,不是澡堂,是溫泉哦,而且是天然的!」我跟他的對答是半日語半英語的,因為我的日語差不多要忘光光了,而他的英語詞彙也不多。

說起來,hostel的所在地,北加賀屋在地下鐵藍色線「四橋線」的尾二站,鄰近住之江公園站。另一端才是繁華的市中心地段西梅田,所以我常幻想自己這次是住的地方是九龍的荃灣。不過,小地方正中我的口味,生於香港長於香港的自己,極有一種逃離繁華、逃離人逼人的傾向。這樣的一個小地方會有天然溫泉?沒有別的事情想做的我,帶著好奇和疲憊的身軀去了。

不是澡堂,而是貨真價實的溫泉,可惜裡面無法拍照

結論是溫泉意料之外地好。工作天午後的溫泉客人很少,進去付款以後就能隨意使用。在接待處我猶疑了一下,不知該說日語還是英語,又不知該說什麼才好,竟用了「edo…」這句日本人常用又沒有有點意味不明的語句作開場白,相當於中文的「嗯…」吧。阿姨一臉狐疑看著我,到我終於繃出句英文她才知道我是外國人,臉上堆起笑容,拿出英日並行的介紹牌來解釋規則。她堅持要我看完,到我用日語說,「沒問題,都知道了。」她才稍稍放心。
溫泉禮儀我當然是知道的,但就從來沒到過這種溫泉。

地方很乾淨,水泉為數不少,有室內的、有戶外的,有著不同的功能,有水力按摩的設備,也有從上而下讓水打在身上的那種「冥想」溫泉,當然也有水溫不同的各種水泉,冷熱俱全。我會說,它的設備比很多小型溫泉旅館都要好,而收費只是730日元兼不設時限、自由進出。身邊的都是當地人,我跟她們一樣盯著電視看,有如完全融入了日本生活;後來我再去時,阿姨簡直想幫我辦點數卡呢,跟她的同事說「最近很常來呢」。大愛這家溫泉,意外的溫泉之行,絕對是旅途中的最大驚喜。

Wednesday, September 30, 2015

同學,罷課吧!

(圖源來自網絡)

昨夜社交媒體被同一個消息洗版,港大校委會否決委任陳文敏為副校長。陳文敏不獲委任並不叫人訝異,叫人訝異的卻是背後的原因。宛如文革式批鬥復活了一樣,「來吧!我們來說說為何討厭這個人,然後把他定罪。每個人都要說,不說你就是叛徒!」什麼我跌倒了他不問候,論文搜尋次數低這些荒謬理由紛紛出籠。這些低智商校委為何謬論連篇都臉不紅氣不喘?原來港大校委會內新簽了一份保密協議,只有校委會主席梁智鴻才能對外透露會議的任何內容,其他與會者均不得泄露。

今日報紙頭版刊出的這些轟動內容,是港大學生會長馮敬恩冒著被處分的風險而公開的。好一個學生會長,作為whistle-blower「鳴哨者」,雖是違反了保密協議,卻是盡了一個學生會長應有的義,把這些荒謬絕倫的會議內容公開,讓世界知道這個決定背後的不公,馮敬恩才是維護港大利益而義無反顧的那個人。相反,那些低智能校委以為用保密協議就可以綑綁這個世代年輕人的可能性就大錯特錯了,這一世代的勇敢是他們所不能想像的!並非你要他不說就不說,你要他如此行便如此行。去年入秋之際波瀾壯闊的那場社會運動,不管你叫它雨傘運動也好、叫遮打革命也罷,也是以同學的罷課為序幕,由大學同學所帶起的。

繼媒體淪陷、法制被特首超然後,那紅艷艷的魔爪,經已移動到學術界之上,這大概就是他們口中所謂的「青年工作」吧?而筆者內心冀盼,甚至社會也冀盼,同學最少能幫忙守住學術界,學術界是培養你們這些勇敢年輕人的香港最後雕堡。筆者很抱歉常常要你們打頭陣,而我們這些成年人往往守在你們身後,有若去年的罷課運動,筆者雖然在後,卻是盡心與同學們同行的。如今成年人又要借助你們的勇氣,與其只在網上洩忿式的「問候盧寵茂」,不如以實際行動表達你們的不滿。

「同學,罷課吧!」此時不罷,更待何時?

Wednesday, September 16, 2015

消滅香港文明


一位大陸作家,叫做余秋雨。余在千禧年時,隨一攝制隊沿陸路從希臘出發,從埃及開始便一路驅車回中國,走過了整個中亞及亞洲,探訪了多個沒落的文明,他的日記最終結集成書,名曰《千年一嘆》。

腳立於荒涼之地,余時常感嘆文明終究逃不過被野蠻消滅的命運。文明,就像在一片平原上凸起的一處小山丘,被四周的野蠻所注視︰野蠻嫉妒文明、想要接管文明,野蠻的手法是暴力,而文明不屑與之同流合污、與之同樣卑鄙。或說,文明早已脫離了暴力和蒙昧,既無法在力量上與野蠻抗衡,又不懂得用堂堂正正以外的方式爭鬥,只能坐以待斃。

諸如雅典城邦文明敗在好戰尚武的斯巴達人手上,又如早熟的兩河文明被農業文明、游牧文明所毀滅。

在歷史上如是,在當下的香港也如是。

本是一片蠻荒之地,一個小漁港,與周邊地區一樣,沒什麼獨特的精神文化可言。然而英國的百年統治,在這片平原上建立起一個小山丘。你說她的精神特質全然是英國的嗎?又不是。殖民地既從宗主國繼承了自由、人權、法治等等,但文化總離不開族群的精神特質,在萬家燈火下承傳的,還是華人的傳統和價值觀。而每個社會,隨著時代推演,又會發展出自己一套獨特的文化。這三點,最少是這三點,使香港成為今日的香港,成為了一處特立的小山丘,她的精神文明,從百年前起便與周邊不同高度。

她曾有完善的法制,行政、司法、立法,三權分立、彼此制衡。

『分權的目的在於避免獨裁者的產生。古代的皇帝以至地方官員均集立法、執法(行政)、司法三大權於一身,容易造成權力的濫用。』

執法者的責任,是把法律平等、理性、不偏不倚地執行。我們還活在過往的模式,以為無論是富人或窮人,普通人或權貴,傷人也是同罪,理應被檢控。從前我們耳聞,我們訝異,我們嗤笑「我爸是李剛」的蠻國國情。誰知如今反政府女示威者被控以胸部襲警入獄,讓世界啼笑皆非;反觀暗角七警圍毆市民有証有據,莫說審訊遙遙無期,警隊更以納稅人的金錢去高薪養奸。在執法者的手中,法律好比生出了個人意志,對政府的順命者寬容,對違逆者嚴苛;身為一個普通市民,面對手握公權力而濫用的執法者,不屑直視,只有鄙視。我們,再也笑不出來了。

近日張曉明之說,「特首超然於三權之上。」我不訝異如此說法,因為,中共從來極盡所能毀壞我城原有的體制;我更訝異的,是香港人對此番言論的淡然。原來,這城經已淪落至此,而我們甘於接受。

我們有生之年必然看見,這個小山丘落入周邊地區野蠻之人的手中,他們做的,只想把這個不順眼的凸起處夷平、消滅殆盡;而沒想過要追上來,達至精神上的同一高度。他們嫉妒,他們樂於活在精神勝利法之中,說︰「不是我們,你們早就完蛋了。」他們用盡各種方法,在明在暗,暴力地毀壞一切香港之所以為香港的特質。他們甚至不怕公然作惡,讓施暴者得自由、讓爭取公義者被囚,用髒污的手段去破壞法治,在現有的制度中鑽空子。最恐怖的是這些都由當權者出面做、公開地做,恬不知恥而面目不帶一絲難色。而他們也成功威逼利誘,引一些生於廝長於廝的人成為幫兇。

慣於守法和受制度保護的港人,大部分不知或裝作不知他們一生至今賴以為保障的,已經日漸崩壞,面臨瓦解;小部分敢於抗爭者,面對此等野蠻暴力,也只能文弱的叫幾句口號、帶著愛與和平上街遊行,或如筆者一般寫寫字吐幾句苦水,甚至早已放棄決定不問世事。激進如本土派,也不見得做出過什麼轟轟烈烈的抗爭,與我們的對手相比?跟那時的「土製菠蘿」根本無法同日而語。

在野蠻暴力之前,文明根本無從反抗,也無力反抗。香港文明,終逃不過被野蠻消滅的命運,終將隱沒於歷史的洪流之中,沒有例外。



註一︰筆者敬重的一位博客十分討厭余秋雨,又如一些台灣朋友討厭的龍應台,我還是偏愛他們的文字。筆者的主張是,文字既脫離作者之手,作者已死,文字本身有其生命力,有其盛載著的意思內容,寫得好便是寫得好,無可否認,非關作者是誰。

註二︰三權分立之解說來源維基百科

Wednesday, July 15, 2015

白頭偕老的好友



別人總問我,離婚都那麼多年了,為何還要跟前妻糾纏不清呢?

「Jane,今晚妳有時間嗎?我手邊有個案子,需要妳給一點意見…」

「可以,在哪裡見?」

「來,我給妳餐廳地址…」除了這樣,我還有什麼借口可以見見她呢?

推開玻璃門,餐廳中最大的一桌已差不多坐滿人,超過一半以上都是這一屆新入職的,其餘就是像我們這些老前輩。席上最耀眼的還是本大爺的前妻,她還是跟二十年前一樣顯得光彩動人、絲毫不覺老態;她如今卻已身為大學教授了。

「我們這一行,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來來來,我為你們介紹,這是我們赫赫有名的Jane Lee李教授,在座不少人讀過她的著作吧?她還是我們Herman大哥的前妻哦!」

Jane垂下頭,我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不知她艷麗的臉龐,有否透露過落寞的神色。我瞪著正在說醉話的人小聲斥喝,「喂,你…」見他還要說下去,我便只好先聲奪人,「你不也是正在辦離婚嗎?!」唯有這樣,唯有這樣,才能把話題從Jane的傷心事上轉開。

「所以大家記得工作不要太拼命,得留點時間給家人和伴侶哦!」Jane出來打圓場道,「來,下班後要輕鬆一下,大家先來乾了這一杯吧?」她永遠都是那樣的溫和、大氣,即使被刺痛了,也只願用微笑帶過。

我把醉鬼拖離聚會場地,想好好教訓他一番,誰知他先開口「你都有老婆兒女啦,還糾纏Jane幹嘛,放她自由嘛!」

我頓時語塞。

我還愛她嘛?愛的。愛著一個人,怎能憑理智叫自己不愛就不愛呢?可是,再怎麼相愛,世間上卻有千千萬萬種叫你們無法白頭偕老的理由︰或是時機不對,或是生活消磨,或是大家的需要不一致,或是世俗眼光…

於我跟Jane,雖然愛死對方了,但在婚後卻發現違和。她想要成就,她想要自己的舞台,不想只依附在丈夫身上;而我,當時只渴望一個安穩的家,天天盼著家裡傳出孩子嬉笑哭鬧的聲音。

二人的婚姻生活雖是如膠似漆,但是過了一年、兩歲、三載,該來的喜訊還是沒來。在差點要拖著Jane的手奔往醫院的大門之時,我發現她背著我暗地裡吃藥,避孕藥。

這不僅是要不要生兒育女的問題,這更是史無前例的信任問題。你有試過全心全意去相信一個人嗎?我曾是那麼的相信她。而如果她背叛你呢?如果她存心騙你呢?她讓你一次次跌進絕望的深淵,而她冷眼旁觀。加上我那時候,是多麼盼著一個屬於我和她的孩子降臨啊!

然後,她哭著說抱歉,哭得淒厲,說自己是個自私的人,說自己是個俗人,竟然愛成就多於愛孩子。如果那時候,我能更多地理解她的需要該有多好?其實不是她的自私,而是我的自私,我沒能體會她的委曲,我沒能站在她的立場多想,我只是,把自以為是的幸福,硬套在她身上。

我想那時候,我們都受了不輕的傷。然後當我回過神來,我已經在離婚協議書上簽了字。

「喂,你們兩個老大不小的老頑童夠了沒?嚇跑今年的實習生,沒人幫忙,誰都沒有好日子過哦?裡面散了,回家吧。」Jane大概是兩杯下肚,說話時連眼角都帶笑。

醉鬼不知何時就消失了。笑語盈盈的Jane,讓我很想要從後一把抱住她。「喂,妳知道我很愛妳吧?」

Jane頭也不回地走前了幾步,不讓我看見她的表情,只是冷硬地應一聲︰我知道。

我終究忍下了抱住她的衝動,「別人說,男人與女人之間的友誼,是世上最性感的關係。我要好好跟你維持這樣的關係。」我不得不如此說服自己。

因為好朋友,是不會分手的。

註︰故事靈感、人物設定來自韓劇《沒關係,是愛情啊》

(圖源來自網絡

Friday, June 19, 2015

政改雖遭否決,但香港人可能係世界上最唔持久嘅一群


2015年6月18日政改方案表決的這一天,立法會泛民議員沒有一個轉軚,全港卻因為建制派的「華麗轉身離場」而花生遍地。大家都請出小鳳姐熱烈地彈琴熱烈地唱,東江水被抽乾,眾人笑出腹肌;但又有多少人記得,這只不過是勉強守住了一場硬仗,對家既沒能將「袋唔落」的政改方案推前一步,我們也距離爭取到真普選十萬八千里遠。

只不過算打個平手而已,真的那麼值得歡天喜地嗎?

真心一句,我倒想看看,如果方案獲得通過之後,香港人憤怒的力量究竟可以去到幾盡?現在不進不退,香港這個城市和她的核心價值雖然叫做守住了,卻反而叫筆者更為憂心。君不見佔領之初,大家面對催淚彈有勇有謀、群策群力?但歷經八十九日,曠日馳久,黃營開始分門戶黨派,民氣由盛轉衰;對於溫水煮蛙,香港人最沒有知覺、最沒有辦法,最後任何訴求都沒有爭取到,佔領失敗告終。

香港人可能是世界上最無法作持久戰的一群。

筆者憂心忡忡,無法不去問一個問題,「政改被否決了,然後呢?」雖然這一類問題不斷地被膠化,但還是無法避而不談。

研究對家動向,還看立會選戰

要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辦,思路清晰的朋友問,「如果你是中共,你下一步棋會怎麼走?」而答案大概會是決戰下屆立法會:與其用那不知一億還是兩世無憂的價錢去買一票而被堅決拒絕,不如花點心思在下一屆立法會選舉多取幾席就萬事大吉。可想而知,下一屆立會選舉的蛇齋餅粽將會進化,建制會動員更多人力物力但求目標達成,而對我方來說,形勢將會更為險峻。

從建制議員華麗轉身的一幕就猜得出來,他們老早就知道泛民議員無人轉軚,所以他們才下定決心要在投票前離開議事廳,拖得就拖,衍生出「等一個人投票」的喜劇一幕。關於立法會的泛民議員,不少人都覺得他們有可能「華麗轉身」,筆者也有擔心和懷疑過會有意外發生,但事實上從來沒有一位議員被說動過,也沒有人在「關鍵時刻賣香港」。現在再提,不是要當事後孔明,而是為求公道和出路。

這一仗,好歹是泛民議員守住了香港,但是鎂光燈只聚焦在建制派的陰謀(或蠢事?),而沒有將應得的功勞歸給這些泛民議員。如果大家在表決前可以出盡畢生毒舌功力去懷疑這班議員,以確保沒有任何一人轉軚;那麼在事後,為什麼不能給予他們應有的掌聲,甚至作為找數真君子去裸跑認衰?(OK,裸跑不是重點。)

或許你會說議員只是盡了本分,甚至認為他們只不過是逼不得已,皆因夠膽轉軚的人會滅黨。但是,這不正正是「真選票」的功能嗎?我們確實地用民意、用選票、用走上街頭的表達方式去綑綁住這些議員的選擇;沒能爭取真普選,起碼要否決爛方案,結果這些議員做到了,曾經指責他們會賣港會轉軚的人,難道就沒有欠這些議員一個道歉或肯定嗎?還是我們面對泛民議員,只能做到輸打贏要呢?再推一步,民眾又能否動員更大的力量,去抗衡下一屆的進化版蛇齋餅粽,以支持這些議員或其後輩確保甚至擴充他們的議席呢?(無論你是左中右翼的支持者都好)否則,如今形勢雖叫人可暫鬆一口氣,但來日若輸了立法會,便難免會輸了香港。

民意仍是必爭之地,深耕細作勿放棄

說到選戰,就不得不提民意。對家就話有進化版蛇齋餅粽作配票之用,但我方只有認真開拓新票源一途,才有可能與之抗衡。或許你會說,到今時今日,要歸邊的人都歸邊了,餘下的就只有裝睡的港豬。但事實果真如此嗎?

在政改表決前的最後一個週日,筆者與一些朋友在鑽石山擺街站。為接觸一些較為中立甚至「敵對」的市民,朋友特別設計了一個必定中奬的幸運輪抽奬遊戲,而奬品卻是三款一模一樣的單張供中奬者選擇,以比喻政改爛方案中「沒有選擇的選擇」。

我們接觸到和成功傾談的市民約有四五十人,其中有不知道政改是什麼的年輕人,也有覺得香港越變越差但不敢作反抗的老人家,有支持政改方案卻欣賞街站義工付出、願意傾談的市民,也有反對政改但對於本土主義有保留的街坊。難道這些人不值得我們再與之傾談,不可以是泛民議員的新票源嗎?就算當中有不少是不願付出的free-rider,但其實我們要求他們做的,不是去打去殺,而是簡單的投下一票而已。

筆者自己出生在一個深藍家庭,父母雖吃過文革之苦,卻還是對中共心存寄望。大學時代的宿舍室友是「中國事務乜乜部」的莊員,常與筆者耐心傾談中共問題、六四問題。筆者當年還相信「不得已屠城換更重要和平」那一套,相信中共背後還存有善意,激得室友差不多要吐血而亡;到近年筆者才醒覺中共沒有可能會變好,只有隨著時間而越來越糟糕。在去年的926,筆者因支持罷課而有幸見証公民廣場一幕;928之時,筆者也身處第一批踩在夏慤道的群眾當中,親眼看著催淚彈落下。

回看當天無知的自己,便覺所有人都有改變和覺醒的可能,或許只欠一個機會,所以,請勿放棄。

出來仲有乜野用?大型群眾運動再爆發之可能性

眾所周知,「唔見棺材唔流眼淚」是香港一大特色。筆者在6月17日晚前往政府總部的滾動式集會,發現在場的人數並不如想像般多,比起佔領時期實在相去太遠;朋友說,因為大家都覺得政改方案必定被否決,所以好多人大安旨意安坐家中。而且經朋友一提,便覺年輕人實在太少,在場的多是老一輩的黃絲。

經過整場佔領運動後,港共政權已學會冷處理、拖字訣、以陰乾代高壓的手法去對待市民;沒有了叫人義憤填胸的硝煙處處和流血場面,香港人,特別是年輕一代,是否會就此放棄群眾運動,把所有集會視為膠坐、膠唱、膠叫、膠行呢?果真如此的話,我們便中了港共政權的下懷了。不需管共產黨開心不開心,但社會運動是無論如何都需要人數支持的,人群聚集才能創造無限可能性;相反,如果各人都選擇留在家中上網、涼冷氣、食花生的話,是沒有可能把港共政權給坐倒的。時機,往往靠大家的雙手創造。

「出來的話未必可以贏,但唔出來的話就一定無機會贏。」這是筆者對自己的鞭策。

結語

政改雖遭否決,但反赤化爭民主這場持久戰的序幕只是剛剛拉開。現在只是勉強守住,還望更多人在抖一口氣後,一同再思未來的路向。不要被悲觀的筆者批死,「香港人係世上最唔持久嘅一群」,「香港人反抗即時死亡但接受陰乾」。

但願我是錯的。

Wednesday, June 3, 2015

如果不是六四,而是「九二九屠城」…

(網絡圖源

2014年9月29日,香港

【以下部份為虛構情節,如有雷同,實屬不幸】

「而家係九月二十九日嘅凌晨四點十五分,呢個係記者喺金鐘夏慤道現場嘅最新報導。

經過頭先兩輪對示威者嘅開槍攻擊,就現時情況睇嚟,警方暫時再無新一輪嘅行動。喺頭先嘅兩輪槍擊之中受傷嘅近百名市民,其中有唔少係學生,已全部送往全港各區嘅醫院治理;據報最少有十七人情況危殆,另外三人證實死亡。按目擊者描述,數百名警員現時只係喺立法會大樓外持槍列隊待命,而採訪隊喺現場附近,亦再無聽到新一輪嘅槍聲。

我哋嚟回顧一下最近幾日香港示威活動嘅情況:自從九二六學生帶頭衝入公民廣場以來,政府總部外圍連日嚟聚集咗越來越多民眾,期望政府檢討2017年嘅特首普選方案,要求加入公民提名以及取消功能組別。

直至噚日九月廿八日中午左右,警方突然封鎖政總外圍一帶,開始清場行動。前來聲援嘅民眾,其後霸佔金鐘至中環一帶嘅主要交通幹道,而大批警察更向示威者施放多達87枚催淚彈,希望驅散人群。但聚集嘅市民卻越來越多,高峰時期人數估計高達二十萬。

入夜之後,雖然唔少市民經已散去,但留低落嚟嘅示威者情緒依然高漲。有消息指,警方會喺晚上十一點過後對示威者開槍。然而,有一部份嘅示威者不單止無離開現場,更加包圍立法會,打爛立法會大樓嘅玻璃,成功衝入同埋佔領立法會。

九二九凌晨一點左右,一大批備有頭盔、圓盾及長槍嘅警員攻入立法會大樓,同示威者發生衝突,混亂之際,立會裡面傳出槍聲。另一批警員則喺立法會大樓外圍負責封鎖立會,試圖阻止外面更多嘅民眾入內聲援;喺示威者嘗試突破封鎖線、雙方推撞期間,有警員向圍觀嘅群眾開槍,警方事後一度宣稱,警員只係向天開槍警告時誤傷群眾。群眾喺聽到槍聲之後顯得極為悲憤,期間有不少人向警員大叫『你都係香港人嚟架!』,『警察唔係要嚟保護市民架咩?』

凌晨兩點半,學聯發聲明公開呼籲全港市民由即日起罷工、罷課、罷市嚟聲援示威者。

而喺立法會封鎖線外面,有情緒激動嘅示威者更開始向警員投擲雜物。其後警員喺無預警之下再向示威者開槍,群眾走避不及,造成將近一百人受傷,其中十七人危殆,三人死亡。

各大專院校學生會已宣佈由即日起開始無限期罷課,而全港有多個團體,已經喺凌晨宣佈加入罷工罷市嘅行列,當中包括…」勇敢的三色台記者,無懼河蟹,拿著採訪咪在金鐘夏慤道現場報導,哽咽。

* * *

上述的,是平行時空下的香港,是一個勇敢、美麗又不幸的城市;然而,真實中的香港人,還差那麼一點點。

我們沒有堅持到最後一刻的決心,
沒有對抗暴政,乃到至死不回頭的勇氣,
沒有追求公義,到一個不計代價的地步。

這些沒有出現過在香港的情景,在1989年間,更大規模地出現在對抗同一個暴政的北京城內。

為爭民主,學生罷課絕食,民眾罷工罷市,曾幾何時,北京城內天安門廣場盡是可敬可愛的人,不惜付出代價甚至犧牲流血的人數之多,比起2014年的金鐘、旺角,有過之而無不及。(與如今被洗腦得利字當頭的城市風貌,更是不可同日而語。)

當年的英屬香港,暫立於苟安之地,槍林彈雨的流血戰線遠在鄰國的首都。作為旁觀者,港人當然可以大放厥詞,可以痛心疾首,香港市民大可以「支援愛國民主運動」,因為這個「國」是鄰國,再怎麼鎮壓也壓不到自身頭上,有能力的,也可以在主權移交之前逃離香港。

如今,大部份討厭支聯會的人,執著於支聯會全名中的「愛國」一詞,但在我看來,重點更是在於「支援」。

支援,是你可以幫忙,但也可以置身事外,因為你不是當事人。

但當港人由支援者的身份,換到受害者的位置時,「支援」一詞其實已不成立。而一部份曾經「支援民主運動」的人,如今卻站到施暴者的同一陣線,其餘的大部份人則怯懦於暴政面前,說「我已經試過爭取而不成功,沒有愧對下一代。」

無論港人再怎樣看不起如今的中國,不得不承認,我們沒有比1989年的北京城勇敢。我們沒有大規模絕食,我們沒有罷工罷市,沒有受槍傷,也沒有被坦克車輾過。沒有那麼勇敢,最少可以為當年亡於同一暴政下的英靈舉哀悼念;無論你身在何方,無論你要不要參與支聯會的燭光晚會。最重要的不是在哪裡悼念,最重要的,是向自己、向世界、向暴政宣告:「我們每一個都記得!」假若九二九果真流血,相信世界華人也一樣會為香港舉哀,哪怕是台灣、新加坡,或是僑居任何國家的華人都一樣。

你可以說我是左膠,但我不以歷史記憶為恥。

延伸閱讀:
更多當年的歷史,可參看「1989年的傳真」專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