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urday, August 30, 2014

孩子,你該怎麼活下去?


今日,香港。

這是個風雨飄搖的年代,是一個時代終結的重要日子。
天色變動,土地染紅,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成了面目全非的「我城」。

是的,我們終將消亡,成為歷史的記憶。

但在最終日臨到之前,我們還是可以選擇繼續發聲。
我們還可以選擇,繼續做一代香港人,
就算是最後一代。
或是選擇沉默無聲,就此棄械投降。

你說,我們都手無寸鐵,我們還有甚麼?
但是屠城,城裡總有哭喊聲傳出吧?
有誰還未感受到,這城即將消亡?

看見今日天真可愛的小孩,我不敢想象,
未來等著他們的社會,會是怎樣的一個社會。
因為特首和官員永遠「愛國愛港」,而港人無法用手上一票說不。
給你三個梁振英去選,你只能選擇棄票。
因為制度不公義,永遠向建制傾斜,永遠保護既得利益者。
房子被拆,敢言人士被捕被害,
孩子面對不公義,已經無從發聲,甚至被種種白色或黑色恐怖威脅而噤聲。
孩子,我無法想象,你該如何活。
或許,你已被洗腦得覺得「我們現在很好」,為了「國家的恩惠」而感激涕零?

那一天,「今日香港」即將消亡,成為時代的記憶。
而今日的我們,就默然無聲地甘心迎接「那一天」的來臨?
然後,歷史將會記得,
曾幾何時「香港」有過自由公義,有一代香港人無條件將這些雙手呈送「中央」。

今日,你或許討厭政治,討厭這一池污水。
然而,政治包含民生,包含你孩子的未來,或是你所認識那些可愛孩子的未來。
請你,聆聽時代最後的呼喊,盡最大的努力和耐性,
注目這一池濁水的流向。
盡你所能盡的努力,理智思考、勇於發聲,
這一代如何,下一代如何,歷史將會記得。




Thursday, August 28, 2014

聖雅各之路 - (40) 窩心

Astorga 這個城鎮,不算大,也不算小。

Astorga地圖

我按照沙也跟熊哥的短訊指示,走進了一家municipal(公營)旅舍。這家旅舍頗有規模,光是房間就佔了好幾個樓層。地庫那一層還有位置專讓騎單車的朝聖客擺放單車。

旅舍門外的雕塑,充份反映每個朝聖客到達時的心情

輪候的人多,登記時等候蠻久,是一個亞洲面孔幫我辦的手續。一談起,原來又是韓國人呢,在albergue 裡當義工。其實除了親身走朝聖之路之外,也可以選擇在一些旅舍裡當義工服侍;或許,有一天我會去當義工也說不定呢。

被帶到一個二十床左右的大房間,滿是二十多歲的年輕人;這一晚,註定要不得好眠。

* * *

比我早到的兩位台灣朋友,已經在Astorga 到處參觀。趁這個午後三四點的時光,我用skype 撥了通國際電話回家報平安。西班牙跟香港的時差七小時,有時候想要打一通電話也困難。每一天從清晨起,漱洗、收拾、趕路,並沒有很多時間可以詳談,電話就不打了。到走完了一天的路程,到了目的地,或是有東西需要去張羅、有事要去辦,回過神來,一眨眼超過了五點。五點鐘,就是香港的十二點,就過了可以打電話的時間了。

這段期間,在我哥的協助下,發生了一件對我來說的小奇蹟。我媽學會了用智能手機的whatsapp 通訊功能(類似line),學會了用手機寫字 。從小到大,我父母從來不肯為我退讓半分,小至兒時苦苦哀求帶我出去玩,大至成年時我自己在租屋處病倒了、發燒,希望父母能從家裡帶個藥,都是不可能的事情。很難形容,我媽學會用這種新科技,對我來說是多神奇的事。一直以來,父母讓我傷心到麻木,是因為我知道他們明明有能力做的事情,他們卻不會為了我而做。雖然她很快便故態復萌,但這件事對我的意義有多大,窩心在於,「別人甘願為自己放下堅持」。

旅舍前街景

題外話多了,回到西班牙的場景,覺得透過落地大玻璃窗,看著西班牙的景色,嘴裡繃出廣東話,感覺好妙。偶爾能欣賞到路過人們的驚疑目光,「這世界還有這種發音奇妙的語言存在嗎?」是的,聽說廣東話的九聲語調,承傳自古老語言歷史,保存了古代的特色呢。但這些金髮碧眼的路人,又何曾明白用廣東話唸唐詩之妙呢?

* * *

一通電話以後,洗澡成為我關心的頭等大事,其實每天到達旅舍的必要事項總少不了洗澡。在房間收拾用品時聽說,前幾天在albergue內有失竊事件,我沒有聽清楚是我們住的這一家,還是別的朝聖客聽來,在別處發生的事件,說是有人刻意用朝聖客的身分(即擁有Pilgrim's Passport)來住,再行偷竊。我的震驚早在登山杖「被偷」時用完了,只想到要把東西藏好一點,貴重物品能隨身的隨身,否則也不可露眼。但這個話題還在朝聖客之間引起討論,還第一次聽說了有人以朝聖之旅維生,走完了一遍再倒回去走一遍。因為朝聖之路上,為朝聖客提供的食宿,以歐洲標準來說物價相對低廉。很難想象一遍又一遍的走,普羅米修斯嗎?

超市就在廣場旁邊,規模不小

一身清爽,獨自跑出去逛超市補給。收到沙也的電話,她們在Astorga 的遊歷告一段落,可以碰面一起為晚餐採購了。因為熊哥已經當主廚很多次,所以這次再由我掌廚,誓要扳回上一次那失敗;就是從炒菜變燉菜的一次,如果看倌還有印象的話。

* * *

經過Astorga 以後,地勢會往上升,代表我們很快就又要再次翻山。心細的兩位台灣朋友,提醒這是最後一個機會補足禦寒衣物。就去一趟登山用品店,店主好像是瑞士人,還有德國女朋友,兩位的人都非常好,接待一輪又一輪的登山客,還是耐心的細細解說每一件用品的長短處,就算客人說「抱歉,我們預算沒那麼多」眉頭也不會皺一下。

聽說,攀山時早上會變得更冷,我們都認真的買了厚厚的手套,所費不菲。我還多買了一雙無縫襪子,但不比之前德國女生送我的那一雙好穿,為什麼呢…?

* * *

回到旅舍,一大堆人在爭廚房。頭號勢力是韓國幫,個人認為,因為他們一般英語聽說能力不怎麼樣,就很愛聚在一起互相照應。當天的韓國幫,沒到十個也有八個人,佔據了大桌子、四分之兩個爐頭,一個韓國阿姨有條不紊的在指揮,沒電鍋還可以煮出香噴噴、晶瑩剔透的飯粒來。另外有一幫不知意大利還哪裡的大男孩,五個人亂煮,最後一室濃煙密佈,終需打開一扇窗戶排煙。西班牙十月黃昏已顯得有點冷,但他們還是佔了室外的桌子,準備欣賞日落美好。還有幾組零落的西方臉孔穿插其中,讓整個廚房內的活動變成一支團體舞蹈。

港式碟頭飯 =P

我做了「瑞士雞翼」的變奏版「瑞士雞腿」,其實就是把雞腿用糖跟醬油煮熟。「瑞士雞翼」跟瑞士其實半點關係都沒有,有興趣可以到網路上查一下,一定能查到,嘿。

飯粒硬硬的,還黏鍋了,沒有電鍋煮飯真的好難。記得幾天以後重遇其中一位來自美國的「廚房舞者」,她說「米飯不是你們的主食嗎?需要電器幫忙才能煮好也太遜了吧。像我們也不會需要『馬鈴薯鍋』才能煮好馬鈴薯呀。」不知該怎麼解釋,我沉默了,無從反駁。或許現在我們都太習慣方便,太習慣黏手拿來便成事;如果一直沒有電鍋的話,我想我也能練習好用普通鍋子就能煮得一鍋好米飯吧。記得寄住小妮家的日子,我在她的廚房,看她用明火、用鍋子煮飯,想起這句話的我便慚愧。

人在歐洲久了,還真蠻想念米飯的,感謝熊哥沙也沒嫌棄,在促狹的廚房裡享用了一頓港式晚餐。

* * *

最後,回到房間,確實很吵。「小朋友」愛搗蛋,十點關燈,擾攘到十一點才能稍安,帶點不爽而入睡。

Wednesday, August 20, 2014

聖雅各之路 - (39) 擁抱

Villavente -> Astorga (16km)

西班牙的10月9日,第一次在黑暗的清晨中起行。

本來打算用的小枝手電筒很暗,有一位剛好在同一時間出發的大叔帶了一枝強力的,便順道為沙也和我照明。(熊哥有頭燈)手電筒拿在別人手上,控制權完全在對方手上,或明或暗,小心翼翼的注意腳下,其實感覺並不太好受。

明暗交替之間

還好天亮得快,不知所以的時刻過去的也快。

沒有在住宿點吃早餐,走了2公里,在早餐店內遇上德國女生Talisa,相談甚歡,熊哥與沙也先離席而去。

早餐,又是西班牙蛋餅

所以這一天,跟Talisa一起走。

* * *

巨型箭頭石堆

跟不同的人走,你的經歷又再度被豐富。已經巧得連緣份也無法解釋,Talisa的爸爸也是個憂鬱症患者。二十出頭的女生,她對自己的生活都很滿意,覺得contempt(粗略譯作「完滿」),她是為了爸爸來走朝聖之路的。

Talisa覺得爸爸在得了憂鬱症以後變了一個人似的,以往是個好爸爸,多細心多愛身邊的人,生病以後都變得不顧別人感受了,會自殺,會時常讓家人時常擔心。我說,其實事情都是一體兩面的;人不多不少都有自我,這個「自我」長期不被滿足時,便會反噬。這其實是輔導員告訴我的,因為我太長時間壓抑自己的需要,對自己太不人道,相當於一個富爸爸,卻把所有的家財散盡去「派街坊」(給鄰居),半點不留給自己的兒女。所以這個「自我」一反撲便很厲害,「他」太不滿了。

跟Talisa邊走邊聊

輔導員曾對我說,「你該要先愛自己,才有力量去愛別人」。自己好了,包括「自己」的「我們」才能好。這聽起來,可能對大家都是顯淺不過的道理,但我卻從出生以來都不曉得,一味的犧牲自己、成全別人。我跟Talisa說,可能你爸爸也是,因為太愛家庭、太在意你們,到自己一點力氣都全花光了、半點不剩了,生病了,才讓你們覺得他變了,那其實也是他的一部份。

Talisa說自己從來沒這麼想過。

我也很感謝她,說明了作為一個病患家屬的心情。其實我懂得家人會擔心我,但是我以往沒有很能站在他們的立場上面想。這次是我第一次聽病患家屬詳細的內心剖白,不禁想,究竟是我比較淒慘,還是他們比較無力呢?

Feel Contempt的Talisa

我們還聊了一個Talisa的好友的故事。因為她的好友,那段經歷跟我有一個共通之處,在此就不贅言了。但是她說,聽我講以後,便能明白她的好友多一些。我想說的是,有時候,「對」與「錯」真的是最重要的嗎?重要得值得你棄朋友於不顧嗎?如果有一些跟你熟得不能再熟的朋友,開始把自己藏起來不願再面對你時,請你放下一切,去擁抱她:擁抱她的想法、擁抱她的感受、擁抱她的痛苦。可能因為你的這個行為、這種付出,救了她一命。

在此,我必須感謝我那幾位親愛的朋友 — LiLi、Maggie跟穎。



* * *

走著聊著,已經走了好久,可是還沒有到。

終點好像在望,原來還差很遠

好像看到目的地Astorga了,但一問之下,原來還有6公里!

還好途上有一個很特別的休息站,是對聖朝之路熱心的義工開設的。路邊攤一般的小車上,放了一瓶又一瓶的飲料讓朝聖客解渴,費用全靠自由捐獻,而且品質並不普通,都是有機的果汁飲料。(我喝了杏仁乳,超特別,而且好喝!)

路邊攤的負責人
在小攤旁邊,負責人大叔安排了沙發讓朝聖客停下休息。愛坐多久就多久,還有不少人原本互不相識,卻聊起來。除了大叔以外,攤上還有一個來自羅馬尼亞的小伙子當義工,他對我說,其實他們在募款,想把一旁的廢棄建築物翻修成為albergue,第一條件是首先要把地方買下。他帶我參觀了破破爛爛的建築物內部,真的很原始,有些破的地方只用紙皮蓋著而已。

旁邊有讓朝聖客休息的角落

「如果不嫌棄沒水沒電的,可以嘗試住下。」其實我好想答應小帥哥的邀請住下呢,可惜已經跟朋友約好在前頭的Astorga等。這種最原始的住宿體驗,相信一定驚喜無窮。唯有與小帥哥擁抱一個,再道別。我承諾了,回去以後會捐款給他們的,實在是太有意義了。可惜到現在還沒捐到,寫到這裡,該是要捐款的時候了。

「明陣」(Labyrinth),義工自己用石頭砌的,很貼心

* * *

看到以為漸行漸近的「終點」,其實那是Astorga以前的一個小鎮,真正的Astorga還遠呢。有時候,人會被眼前看到的事物所蒙蔽,以為終點在望,其實路還很遠;就算看到了,走過去也不一定是直線距離。

九曲十三彎
結果又走了超過一個小時,快要進城時,遇上這一組九曲十三彎的行人天橋。Talisa生氣的說,「I don't like this city, they are playing tricks with pilgrims!(我討厭這城市,他們拿朝聖客來開玩笑)」而我跟對面騎單車的朝聖客相視而苦笑。

繞過了彎路,攀上了山坡,終於到了目的地。是日,16公里,但好像走了一世紀。

Tuesday, August 12, 2014

[泰澤]來去一趟法國鄉郊,在簡約中整理自己

我不知道,這該不該寫成一遍介紹。可是,既然愛看「朝聖之路」的人不少,或許,除了玩樂,我們還是有另一種的、心靈上的需要 — 特別想送給那些在憂傷中的人。

泰澤的signature鐘樓

不知道聽說過「泰澤」村的人有多少。首先,它是一個天主教背景的靜修場所,但是他們接待所有願意去的人,也沒有人會介意你的宗教信仰。年過三十的,每年只可以去一次,一次可以去一週。

如果你自願參加他們以歌詠為主的早禱、午禱、晚禱,如果你享受簡單的吉他、長笛和四部和聲組成的音樂,如果你不怕敞開心胸,對不同國藉、不同背景的人訴說你的事情;我會說,泰澤值得你去一趟。或是,倘若你需要獨處、需要簡單的生活作息,需要反思,需要一些智者(修士或修女)來給你一些重要的意見,助你看清未來的路向、當下的自己、該拋下的過去,你也值得去一趟。

有讀過我「聖雅各之路」文章的看倌,其實我是先去了泰澤,離開時遇到一位走過「朝聖之路」的陌生人,在短短的候車時間內,是她的分享讓我下定了決心要去走一趟的。但這是題外話了。

* * *

泰澤的一天,是這樣的。

你在六人一室的房間中醒來,在共用的廁所淋浴間中漱洗,裡面的人自由奔放的程度,或許會嚇著第一次去的你。回過神來,你或許會欣賞這種在外猶如在家的感覺。

房間外的走道

六人一室的房間

無論你有多餓(其實一醒來沒有很餓),晨禱會裡面優美的歌詠,四部和聲加上簡約的音樂洗滌心靈,都是一天完美的開始。

簡單的音樂,四部和聲的歌詠組成的早、午、晚禱會

早餐,會是非常簡單的,法國麵包配起司,或是果醬,或是奶油,外加一顆水果。飲料敬請自助,熱可可、熱咖啡、清水,隨君所好。

餐點簡單,早餐大概就這樣加一個水果

早餐過後,若是你願意聽,修士(brother)會講解聖經,他們富幽默感又有智慧、貼近生活的言論,大概不會讓你覺得無聊的。聽完講經,若是你願意留下來,你會被分到約莫八至十人的小組裡面,討論跟方才的主題有關或無關的一切事情;哪怕是人生問題、信仰疑惑,所有你的煩惱,你的組員也都願意仔細聆聽,跟你交流他們的意見、想法,也分享他們自身的經歷和種種問題。你不需擔心秘密被洩露,因為來自五湖四海的組員,也將在一週後各散東西。

Bible Introduction的場地

組員會來自五湖四海

若是你寧願獨處,你可以走另外一套流程。你可以選擇掛一個牌,寫著你渴望獨處,如此便可避免與人交談,少與人接觸。獨自的拾級而下,享受法國獨有的自然風光,或在寧靜的湖邊一隅 — 想你的事情,看你的書,寫你的名信片,甚至小睡片刻;只要不吵到別人,因為在湖邊唯一的規定是保持安靜。




迎來午飯時間,還是簡餐。其實早午晚餐,都是簡餐,你不可能吃得很飽,但也不會餓著。「主菜」可能是意大利麵,炒飯,或是非洲的主糧庫斯庫斯(couscous)等等,大概是想讓世界各地來的人都吃到一點點家鄉味吧。水果是必須的,還會有一點點的肉類,摻在主菜之中。重點不是吃什麼,而是這種簡約得沒有選擇的作息,去除了你平日一切不必要的煩惱,你只要專心的把心思花到你的靜修目的上就好。

不特別好吃的炒飯

庫斯庫斯

飯後,就是午禱會。與早禱會一樣,簡約而動人的歌聲和諧地在大禮堂內迴盪,加上如水一般清澈的伴奏。

午後,你可以參觀禮堂(這是唯一可以自由在禮堂內拍照的時段)。你可以去買修士手作的各種紀念品(修士必須勞動作為生活一部份),包括陶器、吊飾,又可以找到歌譜、書簽、名信片等等的印刷品。基本上是完全自由的時段。

到了兩點鐘,在禮堂之內有和聲練習時間。若是喜歡,可以去學自己喜歡的聲部,又可以學到在聚會裡將會唱的歌詠。說了這麼久,竟然還忘了提泰澤的一大特色是多國語言;泰澤提倡共融,創辦人本來就是在二戰時期才建立起泰澤,為世界求和平,慢慢聚集了世界各國的來客。所以歌詠裡面,會有英語、法語、西語、德語、俄語等等,不勝枚舉。泰澤的歌集,會有中文歌詞、日文歌詞,所以唱一首歌時,你可以聽到旁邊的人跟你唱完全不同語言的歌詞,但是歌聲還能融合起來,感覺奇妙也很感動。

就算歌詞版本沒有你熟悉的語言,就試著跟別人一起唱吧。因為你旁邊的德國人,他可也不會法語,或是捷克語呢。去練習的好處,也包括能學上相對標準的歌詞發音。


下午茶時間,大家齊聚在空曠的廣場上享用簡單的兩塊小餅乾、或是一塊小蛋糕,配上一「碗」在大桶裡舀出來的茶,成為泰澤式的完美,坐下樹蔭下與新交的朋友交換心得,不失為一件美事。有時候組員也會約在這個時間碰面,坐在草地上促膝長談。

下午茶時間,整片空地都會齊聚人群

晚飯後的晚禱會是特別加長版,會有很多人,在正式程序結束後,修士都離席以後自願留下來,一直唱到半夜。在這段自由時間內,你也可以上前與修士聊天,分享自己的問題。在週末的晚上,晚禱會之中還有燃燭儀式,眼看一點一點燭光在人與人的手中傳遞出去,對我來說很難不感動。

週五的晚禱會 (Photo Credit: http://taize-cormatin-tuilerie-gb.blogspot.hk/2014/04/the-community-of-taize.html)

晚上回房間的路上,我最愛抬頭仰望,仰望那法國獨有的亮麗星空,讓星光洗滌心靈。

* * *

我不知道,這樣的生活對你來說,會是無聊,還是簡約。它的可貴之處是,既沒有豪華的享受讓你分心,忘記了本身為旅程所定下的命題,也不會讓瑣事煩得你什麼都沒辦法想。它給予你一個空間,活最簡約的生活,然後進入自己的內心。其實我去過並不止一次,但最近的這次,我希望能久留一點,修女卻沒有讓我留下。所以,我的雙腳,走上了朝聖之路。

但是,泰澤這樣的一種存在,也是很寶貴的,這一點我不會否認。

Saturday, August 9, 2014

聖雅各之路 - (38) 遇險

León -> Villavente (32km)

攝氏8度

晨早天氣冷,只有8度。

我們終於離開León,又經歷一次鬼打牆,好像怎麼走都走不出城市範圍。如果你看到沙也的表情,就能感覺出有多累人了。

三角形建築,怎麼出現在西班牙?

經過這形成銳角的建築物,不禁訝異,這不是應該只出現在日本嗎?

既然熊哥的背影也不小心入鏡了,也順便解釋一下朝聖客的裝備。背包外面懸著個塑膠袋,那可不是垃圾,而是我們的食糧;通常是麵包之類,因為不想壓到它,所以縛在背包外面。可是只能掛些不太重的東西,因為這樣搖搖晃晃會影嚮平衡,重量太大也會容易丟掉。順帶一提,熊哥可是收背包的高手,也給過我建議、也幫我調整過背包的肩帶呢。

右上角的,應該就是匈牙利女生Julie

就在這個位置,重遇了第一天在SJPP旅舍裡,跟我借衛生用品的匈牙利女生Julie。我跟她說,出發那時候沒有等她,覺得抱歉;她說無所謂,而且還一天翻過了庇利牛斯山。(28公里,上升1400米再下降400米的那段)好吧,反正我就是弱,她8點才從SJPP出發也翻得過,我除了再說一遍「人的潛能無限」外,真還想不出其他形容。

這次重遇,仿佛隔了一整個世紀。又一次証明,只要終點是一致的,我們還是,可以再相遇的,是嗎?

* * *

趕路的朋友,說要在此稍停參觀
走過一片工業區,越過一大堆結伴同行、吵吵鬧鬧的朝聖客,來到了Dominicos Virgen Del Camino。兩位因為趕時間而在趕路的台灣朋友說,想要在此稍停。有什麼好看的嗎?原來這邊有名的,是它的教堂;教堂的建築設計,感覺非常現代 (Contemporary),雕塑也跟傳統的存在很大對比。一反柔和具曲線的傳統歐洲審美觀,這些雕像線條粗糙,棱角分明,卻絕不是粗製濫造的結果。


聖母的王冠在空中飄浮
Mr. Santiago 的神情看起來無比憂傷
放著我熟悉的泰澤聖歌,教堂裡面的裝潢便與一般教堂大同小異。

跟別的教堂大同小異的聖壇

這個玻璃也很有泰澤的味道
* * *

萬里無雲的晴空,長路我獨自走過。

因為沙也跟熊哥步伐都比我快,所以已經消失於我的眼底。西班牙午後的太陽,又熱又毒。加上這一天,又是前所未有,「後無來者」的個人最高記錄,最後走了32公里。

不知還差幾公里,但是我覺得,我有點中暑了。

「長路漫漫是如何走過」
此時,身旁有一輛白色小巧可愛的mini cooper迎頭駛過,在我幾步之遙的身後除除停下,往回倒車。

頭昏腦脹的我,好奇地默默看著。年老的司機老伯,從後座的一大籃青蘋果裡頭,挑了一個,拿在手中,遞向我示意。

一路上的當地人,大部份對朝聖客都友善無比;我也自然把送水果的行為,歸類成沒危險的「對朝聖客的善心」。我想或是我臉上一副快不行、要掛掉的表情,人家才要把蘋果送我解渴的。

沒多想就向汽車靠近,伸手接了蘋果。老伯親切的摸摸我的手,這時我只覺得那是親切。

老伯開始攀談,用我不懂的西語。我也嘗試用英語回話,不果。他的問題,直到後來他繃出一個字,我懂了。他說,「Africa(非洲)」,媽的,我有曬那麼黑,黑到像非洲人了嗎?!老實說我還沒有在Camino上遇過非洲來的朝聖客呢。

心想Hong Kong香港這答案對老伯來講太難,我開始說Asia,有聽沒懂;不得已下說:China。

他拍拍身旁的座位,示意我上車。

首先,他究竟懂不懂,朝聖客是來西班牙走路的,不是來撘車的;第二,更重點的是,他行車方向明明跟我走的是反方向,不順路,言語不通的是想要載我到哪裡呢?

老伯跟我說什麼「Bello,Belle」什麼的,大概把他懂得的歐系語言都用上,加上肢體動作,猜得出來是誇我漂亮。被誇了,但不是沾沾自喜的時候,因為他拉著我背包的帶子不讓我走,又開始摸我的臉,是來回反覆揉搓那一種,總不是我長的像他自家孫女兒吧。加上四野無人,兩邊都是玉米田,長著跟人身一樣高的玉米。在Camino上我心裡第一次警號大作,他該不是想要把我帶回家吧?

我嘗試用不激怒他的方式離開,始終他開的是汽車,而我只有我的雙腳。我唯一記得而又能使得上的是「Amigo, Amigo」,就是西語中「朋友」的意思,又用力指著前方。我大喊,一方面希望前面的熊哥跟沙也能夠聽見,但機會渺茫,至少希望把色瞇瞇老伯嚇退。

還好這招真的管用,我趁老伯稍為鬆手時,道個別、掙脫、拔腿開溜。

回頭看,車子並沒有追上來,此時才懂得害怕,心中又驚又惱。邊走邊覺得,埋怨怎麼朋友就留一個女子獨自走在路上呢?覺得委曲,有一種想哭的衝動。(寫這段文字時,覺得這種心態明顯是錯誤的,因為每個朝聖客都應該會自己負責,也只需為自己負責)但是要哭的話,又哭給誰看呢?還是留著水份撐到目的地小鎮吧。

* * *

走到旅舍,進了大門便把背包丟地上,雙腿發麻,直接坐到地上去了,或說倒下來了。問朋友,有沒有聽到我喊救命,回答當然是「沒有」。我將經歷大致提了一下,或是根本沒怎麼提,但是心裡暗暗有一種不悅,晚飯也是跟朋友分開吃。

在餐桌上覆述經歷時,大家都說要小心。尤其是來自西班牙的朝聖客說,他們的國家也會有別有用心的人(當然啊,哪裡都有吧),「所以嗅到不對勁時,要快點開溜。」

回想,也是該感恩。還好是老伯,不是年輕男子;不然用強的話,我大概就要乖乖跟他回家了。

這一天,在有驚無險中度過。

中途小鎮,到目的地時已經沒力氣拍照了
差點被擄劫,我為何忍住不哭?

補記:其實不是我不想哭,那時候我超想哭的,又只得自己一人。不是說因為沒觀眾的流淚沒意思,我又不是演技派女演員。只是,倘若我那時放任自己哭了,讓自己情緒崩潰、停在路邊的話,那我就永遠走不到終點了。沒有人幫助你時,你只能自己幫助自己,或許,到最後,人都是這樣,到了某一點只能自助自救。情緒問題,焦慮、緊張、害怕,甚或是其他琳琳種種的問題,若是你停留在原地,不願向前踏出一步,你就只得永遠停在那裡,沒有人幫得了你。我很喜歡一個朋友對我說的,「我知道你最終一定會幸福的,因為你願意向幸福邁步。」也願在看這些文字的朋友,都能向前邁進。

小燈

有一盞小燈,又明又滅,忐忐忑忑。你懂嗎?
其實想見你,你懂嗎?
看到背影,想過去抱住你。
問一聲:究竟什麼傷你這麼深,讓你如此害怕 —
    害怕付出、害怕去愛、害怕被懂得。

可卻只能在電腦前,想念。
而你怎麼怕我。

Sunday, August 3, 2014

聖雅各之路 - (37) [濫]好人

又一個清晨。回想起來,這兩天的我大概不是很對勁。

窄小的空間裡,朝聖客享用修道院提供的簡單早餐,麵包抹牛油或是果醬,自助的沖一杯茶或咖啡。

小小的廚房裡放一張大桌子,十幾人擠在小空間裡,交談的聲音本已很吵;想跟兩位台灣朋友討論當天目的地、注意事項等,卻因為旁邊的人太吵,連坐在正對面的人講話也跟不見。然後,嘗試提高音量,旁邊的也隨著提高音量。而且他們在用輕視的語氣說,「大概是韓國人吧。(#18)」

怒火一下子湧上心頭,這幾隻外國鬼覺得我不會聽不會講嗎?我就當場發飆給他們看!
「Actually we are not from Korea.  I'm from Hong Kong, and they are from Taiwan! Please, don't ever say they are Chinese because it's sooooo rude! (And I totally understand what you said just now!) 我們都不是韓國人,我來自香港,他們來自台灣!請,永遠,不要,說他們是中國人,那真真真的很失禮。(潛台詞:我完全明白你們在講什麼,包括剛剛說的每字每句!)」

看起來可能沒很勁爆,可是頓時一室鴉雀無聲。

後來有兩個澳洲人,明顯是出於禮貌,試著跟我們聊天哈啦幾句,就說誰誰誰剛剛真的太吵了。

其實我突然換成英文台發火的原因是想讓他們知道自己的行為太過份了。他們自以為講英文就高人一等了嗎?就能輕視那些英語聽講能力低的人嗎?這只反映了他們本身的野蠻而已,自己輕賤自己。

雖然早餐在尷尬中吃完,可我一點不後悔。

* * *

會在León多住一天。因為昨天收到Bente阿姨簡訊說,「I'm sick, I need a doctor. Will you wait for me in Leon? Pick me up at bus station?」就是要我去接她,帶她去看醫生的意思,阿姨的英語溝通能力其實沒有很好,解決問題的能力也沒有很強。其實後來的一些朋友,英國的Eric跟澳洲的Helen都說,我對Bente阿姨並沒有義務照顧,因為出來走Camino的,來的時候本身就是一個人,應該要有能力照顧自己。但是想起她那時候發燒還蠻嚴重的,若是棄她不顧,我於心不忍。沙也跟熊哥人很好(大概台灣的朋友沒有誰心腸不好的,我覺得),就陪我一起多留一天,又一起去巴士站接阿姨。

首先我們三人要找個地方落腳,因為背包很重的,體積龐大背著走又麻煩,要在市內活動的話,最好先找地方放下背包。那讓我很火大的albergue就不住了,其實只是我們遇到的人不好而已;只是我們的良好意願是,Bente阿姨聽起來病得很嚴重,先找個舒服一點的地方讓她好好休息再說。

最後找了一家藏身公寓之中的albergue,雙人房30歐,可以讓我跟阿姨共享,而沙也跟熊哥去睡背包房,也才只睡4個人,記得大概收12歐一個人。

藏身在公寓中的alberg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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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沉重的負擔,終於可以去正式參觀León Cathedral雷昂大教堂。

有了上一次在Burgos的經驗,我決定不用導覽器(audio guide),就讓建築物和雕塑在當下直接與我對話,用第一身角度,直觀地去感受它的美、彩繪玻璃的絢麗,放棄與任何歷史資料糾纏。古人曾經窮一生的心血,透過彩繪玻璃、生動而富表情的雕塑、詡詡如生的畫作去訴說他們要說的故事。而我們又接收到了多少?

彩繪玻璃,多少人的精力心血?
教堂中庭的門廊
表情動作詡詡如生,中間耶穌肋旁被刺
總覺得聖母頭上的王冠很違和
少不了朝聖之路的象徵
藍天下,中庭

把華麗的建築、把精美的藝術作品一一收進眼底的同時,不禁慨歎。在這個世代中,速度勝於一切、高舉便利的原則下,我們又有什麼藝術可以留傳後世?或是,我們對下一代會變成沒有記憶的存在呢?

從教堂走到中庭,在門廊下,會發現地上排列的,是一個又一個的棺蓋。上面典雅的寫著名字,出生、死亡年月,或有一點生平小簡介,想來葬於大教堂內的人,非富則貴。而普通人如我們,只能仰望那些自古代便存留的雕像,如像祈禱一般,訴說著各自各作為朝聖客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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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朝聖客,模特兒—熊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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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在巴士站等到了Bente阿姨,看起來非常精神,半點沒有生病時應有的疲態。

再問清楚,原來她是腳痛。「腳痛」嚴格說來不算"sick"吧?就算了,可我對熊哥跟沙也連連道歉,因為情況明顯的與我們所預期的太大落差。以文字作溝通,真的很容易產生誤會…而且Bente阿姨說她沒錢了,不能住得太貴。緊急應變措施是,我們回去albergue說,朋友來不了,然後二位台灣朋友很好的接下了那間雙人房,我一個人去睡背包房。

所以我們又陪阿姨去找落腳點,看過一處,10歐她還嫌貴,就把她帶到早上讓我很火大的修道院albergue,5歐。

然後兩位台灣朋友抓緊時間繼續觀光,我則陪了阿姨去看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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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道院裡,接待的工作人員說附近其實有骨科診所,但是阿姨堅持說不要私營的,要公立的。於是我們找啊找,有點遠,而且午後3-4點,我都還沒有吃過午飯要餓壞了,一直被阿姨拖來拖去,陪她去辦她的事情。好吧,我承認,我是爛好人一枚。

「為什麼一定要公立的呢?」我問阿姨,她解釋原來歐盟的健保其實相通,她在丹麥的健保,也能cover她在西班牙的醫療費用,前提是她得用公立醫療系統。
其實我還沒想過,如果我身體出問題了,一定要看醫生時費用從哪裡來…呃,大概是從背包的口袋裡吧。

不會西語,卻要在路上的眾多建築物中認出一家小醫院,其實有點難度。

走了好久好久,我們終於發現了目標物。

阿姨其實會一點西語,只是大概還不大能溝通;講了好久,才跟我說,醫院方面要求她要帶健保相關的文件,但是她根本沒帶在身上。阿姨要求工作人員幫她聯絡丹麥的保險公司(?),拜託人家幫她打電話到丹麥,讓她講,想當然的,院方當然是不肯。最後阿姨用自己的手機打過去,但對方要求fax(傳真)什麼的,而且這些查詢程序要在電話邊等好久,國際長途電話耶。

最後阿姨放棄了,我也默默的跟她走。其實我並沒有幫到些什麼。

餓到極點,在路邊看到有超市就衝進去,買了三明治和西班牙辣肉腸(Salami),到附近的公園去狼吞虎嚥。Salami被我瞬間吞掉半包,阿姨問「你這麼餓為什麼不早說?」其實我應該有提過要吃東西,是她說要先辦這先辦那的…況且公立醫院很早就關門,既然來了,還是必須帶她去看醫生吧。

回程時,又路過一家中國式百貨超商。這種超商在西班牙的出現率還蠻高的,基本上一定是由中國人經營,好多都是從溫州出來的。為什麼都是溫州人?因為溫州,土地跟資源相對來說都比較饋乏;而且聽說溫州人普遍獨有一套賺錢文化。本地人可能不喜歡,因為這種超商的競爭能力很高,貨品實用、價格實惠,嗯,都是中國的產品嘛,質量就不要太計較了。我還在裡面找到一支登山杖,5歐,實在太便宜了吧。樣子像是那種碳纖維的,能伸縮,但這種價格我不敢想象它是碳纖,雖然我還是懷念那木造的,這支就加減著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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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送一張León街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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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來我們住的地方,共享晚餐。

因為沒有正式廚房,熊哥又發揮大廚的最大能力,把雞蛋打在杯子裡,拌勻,用一片起司蓋著,放進微波爐裡就變成燉蛋。

其餘就是吃冷盤,無論是肉是麵包還是蔬菜,在歐洲10月天時,晚餐都吃冷的其實不算很享受。可是朝聖客嘛…

吃完以後,阿姨還讓我一個人送她回去她住的albergue,她說她不認得路。實際上我也是個超級大路痴啦唉,就是濫好人。

在修道院門前的廣場上,在酒吧中喝一杯,結束了大城市裡的最後一天。
隔天將會繼續走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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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買的朝聖客公仔,跟沙也的媽祖合照
(好吧我知道white balance不對)

#18) 因為韓國人的英文口語跟聽力都一般,所以其他人在欺負我們是「韓國人」。而且Camino一路上的亞洲人屬韓國人最多,所以台灣朋友跟我都常被誤認為韓國人,我心裡不爽積存已久。